1 囚禁之谜
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周围的窗户被牢牢地焊死,至于那道唯一敞开的门,内部的把手早已废除。他不让我出去,我不清楚,他为何将我关在这里。
与我一起的,只有一张床铺,一盏灯,一个便器,以及那本晦涩难懂的书。是类似于日记的自我叙述,只不过内容相当零散,像是想起什么写道什么。
至于那本书,我是真的没有任何兴趣去读,什么她遇到了一个真命天子,想要相伴终生,并且生了一个很像丈夫的孩子等等话题,总是不断的提及。房间里会有着风扇进行空气疏通,躺在床上,伸出手,用手遮挡住灯光,朦胧的画面,虚假。灯光透过的双手,只有皮肤下血管是真实流淌。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看外貌,他应该是一个老人,驮着背,偶尔的咳嗽声,以及那上了年纪沧桑的嗓音,都在进一步证明我的猜想。我看不清他,也看不清自己,我的眼睛是何时近视的?看书导致的吗?
总有那么一篇报道,你忘记了近视,那么你就没有近视。或许只是单纯忘记是否佩戴眼镜,而已适应习惯去忘记后果与代价。
他又在送些吃的喝的,不过很合口味,起初我也有些抗拒,但是无奈,老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他盯着我早已翻烂泛黄的书籍,颤抖着双手,像是在擦拭着什么,之后他模糊的脸,嘴角微微上扬,咳嗽了几声,像是有话,又被憋了回去,深思熟虑之后,才缓缓张口,只是他的嗓音,还是那么沙哑:"你...多大岁数了!"
"岁数?"这么用词又好像不太准确"岁数"我一直重复这个词,只是感觉到好笑,我是应该回答这个老人虚岁还是周岁?要不随便说个数字,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还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好吃好喝的招待"我呀,16了。"
"十六啊....还真是差距很大..."他看上去有些失落,难道是因为我们年纪相差太多?拜托,拐卖良家少女可以要被关起来的。
"我告诉你,不要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我拿着筷子,更像是拿着刀子,在他面前比划,但是他没有畏惧,更像是想要继续听我说下去,坐在床头挪了挪身子,他那僵硬的关节发出一阵阵声响。
"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他知道我失踪会很快找到我的。"我是真是奇怪,这种事情我会先想到男朋友而不是父母,我会不会也是恋爱闹。不清楚对方有多人,有什么计划,不然我单独对付一个老人,可能打不过但是也能逃出去。不过,这里的单向门,每次当老人进来都会关上,也能够证明,还有旁观者的存在,并且,周围封锁,我根本不知晓身处何地。
"他呀~"他低下头,慢慢凑近"你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子?"
"他呀"要是以前我并不建议将我的男朋友的事情说出,只是对面这个来历不明的老人,我只能含糊其辞"长得很帅,就是有点丑。身材很好,就是有点胖。长得高大威猛,就是有点矮。"
他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随后房门打开,他也就离开了。
我趴着门缝,听着外面的声响,只有两个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听不清了...只是明白,有其他人的存在。
我十六岁。至少我记得是这样。
这个念头像房间里那盏永不熄灭的灯一样悬在头顶。灯光透过我伸出的手指,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蛛网般的血管阴影。我数着手背上的纹路,就像数着不存在的年轮。十六岁,多么确凿的数字,可我为什么记不清昨天吃了什么?今天的饭菜很合口味,好像昨天也是,这里并没有闹钟,只有三餐和窗户的些许光亮告诉一天是否过去。
我想留下什么标记,至少我需要清楚,我在这里多久了。
这里并没有笔,周围的白墙我似乎可以用指甲划出痕迹,一个划痕代表一天吧。那就,先选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我把床推走,明明床铺不大,但是却十分费力,可能是这见不得光的日子,我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只是床铺被推开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只有划痕。我.....被关了多久....还是说...这里还被关过其他人?那么他们又在哪?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刺耳。
那本日记静静地躺在床头。我再次翻开它,尽管之前已经读过无数遍,那些文字依然像第一次见到般陌生又熟悉。
"那天遇到了他,他笑起来的样子真迷人。我跟他坐在一起,他居然记住了我的名字..."
我猛地合上日记。他是谁?
"我是谁?"我对着空房间发问。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那个老人又来了,佝偻着背,手里端着餐盘。今天的饭菜香气扑鼻,是我喜欢的红烧肉。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口味?
"你...多大岁数了?"他突然问道,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十六岁。"我条件反射地回答,然后愣住了。这个数字脱口而出,却感觉哪里不对。
老人放下餐盘的手抖了一下,汤汁洒了一点在托盘上。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我读不懂的情绪。"十六啊...还真是差距很大..."
他看上去那么悲伤,仿佛我说了什么残忍的话。我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银色的,很朴素,却因为常年佩戴而闪闪发亮。
"你结婚了?"我脱口而出。
老人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四十五年了。"
"那你妻子呢?"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痛苦,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最后他只是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关门的声音比平时轻得多。
我重新翻开日记,这次跳到了中间部分。
"他向我求婚了!在图书馆的顶楼,他紧张得把戒指掉在了地上。我们笑得那么开心,连管理员都来警告我们..."
我继续往下读。
"宝宝今天第一次叫'爸爸',他激动得哭了。他抱着孩子在客厅转圈,差点撞到茶几..."
床下的划痕、日记里的故事、老人悲伤的眼神...不伦不类的故事,却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我再次醒来时,天花板上那盏永不熄灭的灯依然亮着。光线刺痛我的眼睛,我抬手遮挡,透过指缝看到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像地图上的河流一样蜿蜒。这双手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指节略微突出,十分细腻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这不像十六岁的手。"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随即被我压下去。我当然十六岁,我记得...我记得什么呢?
我翻身下床,膝盖发出"咔"的一声响。这具身体总是发出各种奇怪的声响,像是年久失修的家具,果然没有阳光补充维生素,就只是干枯腐朽。床头那本日记静静躺在那里,封面已经磨损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你...昨晚睡得好吗?"老人放下餐盘时问道,声音比昨天更加沙哑。
我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老人的手抖了一下,豆浆洒出来几滴。"猜的。"他简短地回答,然后像往常一样准备离开。
"等等!"我叫住他,"这日记是谁的?为什么在我房间里?"
老人背对着我站住了,肩膀微微颤抖。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转过身。"你是在等我回答吗?"他轻声问,"日记的主人...是一个天使...至少,在我看来。"
"咦,老人家还在那幻想天使"我嫌弃的眼神看着他"年纪打就算了,思想还怪。"
"这话被你说的,太过分了,上了年纪的我,也同样是个帅哥吧。"他无奈的反驳着,在我看来,他的皮囊早已爬满时光的痕迹。
我可能说话确实不好听,但是我为什么要对他好说?
"我想出去晒晒太阳..."我看着窗外,被遮挡的只有些许光亮。
老人停下脚步,肩膀明显僵住了。他慢慢转过身,我看见他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老年斑在光线中显得格外明显。
"我想出去晒晒太阳..."我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干涩。
老人没有立即回答。他缓慢地走向窗户,手指抚过焊死的窗框,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脸庞。阳光透过缝隙在他脸上切割出细碎的光斑,我这才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浑浊的琥珀色,像封存了太多记忆的松脂。
"好。"他说。
"你就不怕的趁机逃走。"
"有的人是关不住的,即使再怎么挽留,也不会留住那颗向往自由的心,原始的向往..."他喋喋不休的说了很多话,只是我没有兴趣去听。
走廊比想象中明亮。墙纸是褪色的淡黄色,上面印着小小的向日葵图案。我的手指擦过墙面,灰尘在阳光下飞舞,我一蹦一跳的迈过台阶,呼吸着新鲜空气,这里更像是农场?一望无际,没有其他人的踪迹。很显然,我根本逃不出去。
"慢点,慢点。别跑那么快。"
老年人的步伐,还是真的慢,我可不管,脱缰的野马难道还有踏步的道理。
阳光像熔化的金子倾泻在我的皮肤上,我张开双臂站在农场的空地上,感受着久违的温暖穿透单薄的衣衫。风裹挟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贪婪地呼吸着,肺部像是第一次真正运作。
"小心晒伤。"老人站在几步之外,手里拿着一顶草帽。他的声音依然沙哑,那些牢骚话,在阳光下听起来没那么刺耳了。
我没有接那顶帽子,而是转身望向四周。农场比想象中还要荒凉——一栋两层的小木屋,就是我刚才出来的地方;一片杂草丛生的菜地;还有远处望不到边的树林。没有道路,没有电线杆,没有任何现代文明的痕迹。
"这是哪里?"我问道,声音因为太久没大声说话而有些发颤。
老人没有立即回答。他缓慢地走到一棵老橡树下,坐在凸起的树根上。"家...我的房子.."最终他这么说,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我走近他,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近距离看,他的皱纹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像是被岁月用刻刀一道道凿出来的。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一直住在这里?"我蹲下身,与他平视。
他点点头,眼睛却看向远处:"四十五年了。"
"一个人?"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曾经不是。现在也不是,我还有个孩子。"
果然,不止一个人,但是太平,说不定会被暗中观察着一切。
我站起身,走向那片杂草丛生的菜地。几株西红柿顽强地生长着,果实小而青涩。我蹲下来拨开杂草,指尖触到湿润的泥土,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我记得...我记得什么?手指插入泥土的感觉?还是阳光晒在后颈的灼热?
"小心刺。"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指着西红柿植株上的小刺。
我猛地缩回手,指尖已经冒出一滴血珠。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格子手帕,动作熟练地为我包扎。他的手指粗糙却温暖,触碰我的皮肤时有种奇怪的电流感。
"你..."我盯着他布满老年斑的脸,"我们认识吗?"
老人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系好手帕。"现在不认...对,不认识。"他轻声说,"很久以前。"
"多久?"
"久到...你已经忘记了。"他苦笑着,眼睛里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
我抽回手,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阳光太强烈了,我想。或者是我太久没有活动了。我踉跄着走向那棵老橡树,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喘息。
老人跟过来,递给我一个水壶。我大口喝着,水顺着下巴流到衣领里。当我放下水壶时,发现老人正凝视着我,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怎么了?"我下意识摸了摸脸。
"没什么。"他移开视线,"只是...你喝水的样子,和她很像。"
"她是谁?"我追问,心跳突然加速。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指向远处:"看,兔子。"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只灰兔正警惕地站在菜地边缘,耳朵微微颤动。这个画面莫名地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我脱口而出:"像彼得兔。"
"什么?"老人猛地转向我。
"像...彼得兔。"我重复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那个童话故事里的兔子。"
老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他颤抖着抓住我的手臂:"你记得?你记得彼得兔?"
"当然记得,"我甩开他的手,"每个孩子都知道彼得兔。"
老人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他松开手,轻声说:"是啊...每个孩子都知道。"
我们沉默地站在橡树下,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注意到老人的影子比我的矮小许多,佝偻着背,像一棵被风扭曲的老树。
"该回去了。"老人最终说道,声音疲惫。
我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疲惫。阳光、新鲜空气、久违的自由——这一切都让我精疲力尽。我们慢慢走回小屋,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回到那个房间,一切如常:床、灯、便器、那本日记。但此刻它们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就像我早上醒来时看到的那双手。
老人关门前犹豫了一下:"明天...还想出去吗?"
我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恐惧:"你不会...不会再把我关起来吧?"
老人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不会。"他轻声说,"永远不会了。"
门关上了,我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我扑向门,疯狂地转动门把手——依然锁着。他骗我。愤怒涌上心头,我抓起那本日记想撕碎它,却在翻开第一页时停住了。
页眉处用褪色的蓝墨水写着日期:1978年6月12日。下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今天在图书馆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男生,他把咖啡洒在了我的书上..."
日记的主人...是他的妻子?
2 记忆碎片
晨光从焊死的窗缝中渗进来时,我正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掌纹像干涸的河床纵横交错,虎口处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这不是十六岁少女该有的手——指节突出,皮肤薄得能看见下面紫蓝色的血管。我试着攥紧拳头,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迅速把手藏进被子里。钥匙转动的声音依然让我心跳加速,即使老人从未伤害过我。
"今天做了你喜欢的南瓜粥。"老人推开门,托盘上冒着热气。他的白发比昨天更乱了,像一团蓬松的棉花糖顶在头上。我注意到他走路时右腿有些拖沓,仿佛关节里灌了铅。
"我不饿。"我说,却闻到粥里淡淡的肉桂香,胃部立刻收缩了一下。
老人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动作很轻,瓷碗与木制桌面接触时几乎没有声音。"趁热吃,"他说,"一会儿凉了伤胃。"
我盯着他的后背。旧格子衬衫洗得发白,肩胛骨像两片翅膀般凸起。他弯腰时,我瞥见他后颈处有一道细长的疤痕,藏在白发下面,像一条沉睡的蜈蚣。
"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我突然问。
老人的动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摸向那道疤。"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你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勺子摆好,金属与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今天要去菜园,"他转移话题,"西红柿需要支架了。"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边缘参差不齐,有几处明显的啃咬痕迹。我什么时候养成了咬指甲的习惯?十六岁的我明明最讨厌这种不卫生的行为。
"有剪刀吗?"我问。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要剪刀做什么?"
"指甲太长了。"我伸出双手给他看。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过了几秒,他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剪刀——小巧的银色剪刀,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线。
"小心点用。"他说,声音有些发抖。
剪刀很凉,握在手里却莫名熟悉。我剪下第一片指甲时,老人突然转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剪下的指甲是黄色的,厚得不像话,边缘还有几道纵向的凹槽。
"这不对..."我喃喃自语,又剪下另一片指甲。同样的畸形,同样的病态。
"够了!"老人突然夺过剪刀,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他的呼吸很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别...别这样。"
我愣住了。他的反应太过激烈,仿佛我正伤害的是他的身体而非自己的。我们僵持了几秒,最终他叹了口气,把剪刀收回口袋。
"先吃饭吧,"他轻声说,"一会儿我带你去菜园。"
他离开后,我盯着自己的手指。那些被剪短的指甲暴露出的甲床呈现不健康的青紫色,像是长期缺氧的状态。我试着回忆上次看到自己完整的手是什么时候,却发现记忆中只有碎片——在溪水中洗手的画面,握着钢笔写字的画面,但没有一面镜子,没有完整的影像。
南瓜粥很甜,加了蜂蜜和肉桂粉,正是我喜欢的口味。吃到一半时,我突然想起什么,翻开那本日记。在中间某页,潦草地写着:
"他又忘记剪指甲了。医生说这是并发症之一,他的手指已经开始发绀。我每天帮他修剪,他却总说是我多事。那把剪刀是我们结婚时买的,刀柄上的红线是我缠上去的..."
我猛地合上日记。这个"他"是谁?为什么描述的症状和我如此相似?更奇怪的是,那把剪刀刀柄上确实缠着红线,已经褪色到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阳光变得强烈时,老人来带我出去。今天他带了顶草帽给我,自己却光着头,任凭阳光晒在他布满老年斑的头顶。
"会晒伤的。"我说。
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习惯了。"
菜园比我想象中大,但杂草丛生。几株西红柿病恹恹地趴在土地上,果实小而青涩。老人递给我几根竹竿和麻绳。
"得给它们搭架子,"他说,"否则果实会烂在地上。"
我接过竹竿,手指碰到麻绳时突然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勒痕,像是长期佩戴戒指留下的印记。可我从不记得自己戴过戒指。
"怎么了?"老人问。
我迅速把手藏到身后:"没什么。"
搭架子的过程出乎意料地熟悉。我的手指自动打出一个复杂的绳结,把竹竿牢牢固定在一起。老人惊讶地看着我。
"你...会打渔夫结?"
"这叫渔夫结吗?"我低头看那个结,确实像两条鱼纠缠在一起,"我不知道,就是...顺手。"
老人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她...我妻子也会打这种结,"他轻声说,"我们以前常一起出海钓鱼。"
我继续绑着架子,心里却乱成一团。为什么这些技能像是刻在肌肉记忆里?为什么老人的话总让我心脏刺痛?阳光晒得我头晕目眩,汗水顺着后背流下,浸湿了衣服。
"休息一下吧。"老人递给我一杯水。杯子是搪瓷的,边缘有几处磕碰的痕迹,杯身上印着褪色的"最佳教师"字样。
我喝水时,注意到老人正盯着我的脖子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
"怎么了?"我问。
"你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右侧,"有一颗痣。"
我下意识摸向脖子,确实感觉到一个小小的凸起。"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移开视线,声音突然变得干涩。
午后的阳光越来越毒辣,我们决定回屋。路过一片荒废的花圃时,我突然停下脚步。杂草中零星点缀着几朵白色小花,形状像铃铛。
"铃兰..."我脱口而出。
老人猛地转头看我,嘴唇颤抖着:"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
"没什么,"他迅速说,"只是...这种花很特别。"
回到房间后,我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植物的汁液,散发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我抬起手臂闻了闻,突然想起什么,翻开日记:
"今天在花园里种下了铃兰。他说这是最像我的花——看起来娇弱,实际上生命力顽强。我笑他肉麻,却偷偷把一株移栽到卧室窗台的花盆里..."
窗台。我猛地坐起来看向房间唯一的窗台——空空如也,只有厚厚的灰尘。但日记里明明提到有花盆...是后来被移走了吗?
傍晚时分,老人送晚餐来时,我正盯着自己的脚看。它们浮肿得厉害,脚踝处有明显的静脉曲张,像一条条青色蚯蚓盘踞在皮肤下。
"需要热水泡脚吗?"老人问,放下托盘。
我抬头看他:"我以前...经常泡脚?"
"嗯,"他点点头,"总是说脚冷,睡前要用艾草水泡半小时。"
艾草。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记忆的某个角落。我闻到浓郁的草药香,看到一双粗糙的大手轻轻按摩我的脚,水温刚好,不烫不凉...
"啊!"我抱住突然刺痛的脑袋。
"怎么了?"老人紧张地蹲下来,"头疼吗?"
"没事..."我喘着气,"只是...突然想起一些画面。"
老人的手悬在半空,似乎想碰我又不敢。"什么画面?"
"一双大手...在帮我洗脚。"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是你的手吗?"
他的表情瞬间崩塌,像是被人狠狠击中胸口。泪水在他浑浊的眼球里积聚,却没有流下来。"不...不是。"他艰难地说,然后迅速离开了房间。
那晚我睡得不安稳,梦见自己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却怎么也看不清镜中的脸。每次快要看清时,画面就会扭曲,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有时是个年轻女孩,有时是个中年妇女,最后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脖子上有一颗明显的黑痣。
我惊叫着醒来,浑身冷汗。房间里只有那盏永不熄灭的灯投下惨白的光。我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脖子,那颗痣依然在那里,像是一个无法抹去的标记。
床头的日记本静静躺着,仿佛在等待我再次翻开。这次我直接翻到最后几页,字迹已经变得难以辨认:
"今天她又问我是谁。我说我是她丈夫,她却笑了,说'别开玩笑了,你这么老,我才十六岁'。医生说得对,这病最残忍的不是让人遗忘,而是让人困在最美好的记忆里,把现实当成噩梦..."
我合上日记,心脏狂跳。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来,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老人很快就会来送早餐,带着他那种混合着悲伤和希望的眼神。而我,依然不知道镜中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
手指无意识地摸上脸颊,触到的是松弛的皮肤和深深的皱纹。这个触感让我浑身发冷——十六岁的少女不该有这样的脸。除非...除非我根本不是十六岁。
除非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那些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那些老人欲言又止的表情,都在指向一个我不敢面对的事实。
但房间里没有镜子。也许老人早就知道,有些真相,我还没有准备好看见。
3 真相边缘
我正数着手臂上的血管。蓝色的,蜿蜒在苍白皮肤下,像地图上标出的河流。十六岁的手臂应该是饱满的,带着青春的光泽,而不是这样——松弛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骨头的轮廓。
门锁转动的声音让我迅速缩回被子。那个老人又来了,端着和昨天一样的托盘:白粥、煎蛋和一杯牛奶。食物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我的胃立刻发出抗议。
"今天感觉怎么样?"老人放下托盘,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他比昨天看起来更佝偻了,白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
我没有回答,而是盯着他的右手。那枚银色戒指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四十五年的婚姻,他说过。我突然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忍受这样一个怪人。
"我想出去。"我说,声音比想象中嘶哑。
老人停下摆餐具的动作,指节泛白。"昨天不是刚出去过吗?"
"那不算。"我攥紧被单,"我想离开这里,真正地离开。"
他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继续把餐巾纸折成整齐的方形。"先吃饭吧,要凉了。"
"我不饿。"我推开托盘,牛奶洒了出来,在床头柜上留下一道白色痕迹。
老人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那块格子手帕,边缘已经磨损,但洗得很干净。他擦拭牛奶的动作很熟练,仿佛做过无数次。
"你知道吗,"他突然说,眼睛没看我,"农场东边的蓝莓该熟了。"
我愣住了。昨天出去时,我确实注意到远处有一片灌木丛,但没看清是什么。他是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如果你乖乖吃饭,"老人继续说,声音轻柔得不像话,"下午我带你去摘。"
阳光照在他皱纹纵横的脸上,那些沟壑里藏着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期待?恐惧?还是更深的东西?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闪过一个画面:一双年轻的手在蓝莓丛中穿梭,指甲被汁液染成紫色。
"好。"我听见自己说。
老人似乎松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这个笑容让他整张脸都生动起来,我几乎能想象他年轻时的样子——也许确实挺帅的,像他自称的那样。
他离开后,我机械地吃着早餐。粥的温度刚好,煎蛋边缘焦脆,蛋黄还是溏心的——完全符合我的口味。这种被了解的感觉既舒适又可怕。我翻开那本日记,随机停在一页:
"他今天带我去摘蓝莓。我笑他笨手笨脚,把果子都压烂了。结果他报复似的把蓝莓抹在我脸上,那紫色汁液怎么洗都洗不掉..."
我的手指颤抖起来。这太奇怪了。日记里描述的场景和我刚才闪过的画面几乎一模一样。我猛地合上本子,金属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下午的阳光比上午更烈。老人给我戴了顶草帽——宽檐的,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他走在我前面,背驼得像问号,时不时回头确认我跟上。他的步伐很慢,显然是在迁就我。
"不远了。"他说,指向一片灌木丛。
蓝莓丛比我想象的茂密,深绿色的叶子间缀满紫黑色果实。阳光透过叶片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吹过时,那些光斑就像水波一样晃动。我蹲下身,指尖触到一颗饱满的蓝莓,冰凉光滑。
"小心刺。"老人在身后提醒。
我嗤笑一声:"蓝莓哪来的刺?"
话一出口我就愣住了。这句话太熟悉了,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对我说过。我转头看老人,发现他僵在原地,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他迅速低下头,"只是...你说得对。"
我继续摘蓝莓,动作越来越熟练。很快,掌心里就积了一小堆果实。我忍不住尝了一颗,酸甜的汁液在口腔爆开,带着阳光的温度。这个味道...我闭上眼睛,突然看见一个金发小女孩蹲在我身边,她的手指和嘴巴都被染成紫色。
"妈妈,这颗好甜!"小女孩笑着说,递给我一颗蓝莓。
我猛地睁开眼,画面消失了。掌心只剩下被捏碎的蓝莓,汁液顺着指缝流下,在手腕上形成诡异的紫色纹路。
"你还好吗?"老人担忧地问。
"我...我想回去了。"我站起来,突然头晕目眩。
老人扶住我,他的手温暖干燥,稳稳地托着我的肘部。回小屋的路上,我们都没说话。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影子依然佝偻,而我的——我惊讶地发现——竟有些驼背。
回到房间后,老人反常地没有立即离开。他站在窗边,看着焊死的窗框,表情难以捉摸。
"明天..."他犹豫了一下,"明天我带你去看看菜园吧。西红柿该施肥了。"
我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老人离开后,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永不熄灭的灯。蓝莓的味道还在舌尖徘徊,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忧伤。
我翻开日记,找到最新的一页——如果这些零散的记录能称之为"最新"的话。字迹在这里变得颤抖潦草:
"今天她又叫我爸爸。医生说这是退行性表现,但我宁愿相信是她内心深处还记得我。她总说十六岁的事,那是我们相遇的年纪。也许在记忆的迷宫里,她选择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
这段话让我浑身发冷。我猛地合上日记,金属锁扣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房间里只有那盏灯投下惨白的光。我低头看自己的手——那绝不是十六岁的手,指甲修剪得很短,指关节略微突出,皮肤上有几处愈合已久的疤痕。
床下的划痕、日记里的故事、老人悲伤的眼神...这些碎片在我脑海中旋转,却拼不出完整的图案。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被关在这里的?为什么老人对我的习惯了如指掌?那本日记的主人又是谁?
最可怕的是——我开始怀疑,那个在记忆迷宫中迷路的人,可能是我自己。
4 疤痕真相
菜园比我想象中更荒芜。杂草从木制围栏的缝隙钻出来,几株西红柿病恹恹地耷拉着叶子,果实小而青涩。老人递给我一把生锈的园艺剪,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交接什么珍贵物品。
"把枯枝剪掉就好。"他说,声音比平时更沙哑。
剪刀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金属柄上有些奇怪的凹痕。当我触碰西红柿植株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那些细小的绒毛下藏着看不见的刺。老人立刻抓住我的手腕,动作快得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反应。
"我说过要小心。"他皱眉看着我指尖渗出的血珠,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熟悉的格子手帕。
阳光照在他的秃顶上,汗珠顺着皱纹的沟壑流淌。近距离看,我发现他左眉骨上有一道旧伤疤,被白发半掩着。这个发现让我莫名心悸,仿佛那道疤与我有什么关联。
"你这里..."我不由自主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时被他躲开。
"老伤了。"他迅速包扎好我的手指,转身去整理另一侧的植株。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孤独,像一棵被雷劈过却依然挺立的老树。
我继续修剪枝条,动作逐渐熟练起来。剪刀开合的声音在寂静的菜园里格外清脆,让我想起某种遥远的、令人安心的节奏。当我剪到第三株时,一段记忆突然闪现:
一个暴雨夜,雷声轰鸣。年轻的男人冲进屋子,左眉骨鲜血直流。我手忙脚乱地找医药箱,剪刀从料理台上掉下来,在地上留下同样的凹痕...
"啊!"剪刀从我手中滑落,砸在脚背上。疼痛让我瞬间回到现实。
老人立刻跑过来,动作敏捷得令人惊讶。"怎么了?"他紧张地检查我的脚,手掌温暖干燥。
"没事。"我缩回脚,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道疤...那道疤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但这不可能,除非...
"累了就休息吧。"老人捡起剪刀,轻轻拂去上面的泥土。他的指节粗大变形,显然饱受关节炎折磨,但动作依然轻柔精准。
我们沉默地坐在菜园边的长椅上。长椅的木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但结构依然结实。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熟透的西红柿,递给我一个。
"尝尝,虽然长得不好看..."
我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液立刻充满口腔。这个味道...我闭上眼睛,看见一个夏日午后,年轻的我站在厨房里做番茄酱,汗水顺着脖颈流下。一个男人从背后抱住我,偷吃我刚切好的番茄...
"好吃吗?"老人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点点头,发现他正盯着我的嘴角看。我下意识擦了擦,手指沾上红色的汁液。
"总是这样,"他轻声说,眼神恍惚,"吃得到处都是..."
"什么?"
"没什么。"他迅速移开视线,喉结上下滚动,"太阳太大了,我们回去吧。"
回小屋的路上,我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在夕阳下显得佝偻瘦小,和老人蹒跚的步伐出奇地同步。这个发现让我胃部一阵绞痛。
5 逃离计划
雨水敲打窗棂的声音把我惊醒了。这是被关在这里后第一次下雨,焊死的窗户缝隙里渗进潮湿的气息,混合着铁锈和木头霉变的味道。我数着水滴从天花板裂缝落下的节奏,一滴,两滴...正好落在我用指甲在墙上刻出的第七道划痕上。
门锁转动的声音比往常早了些。老人今天没带托盘,而是捧着一叠衣物,最上面是件褪色的蓝格子连衣裙。
"下雨了,会很冷。"他把衣服放在床尾,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放置什么易碎品。"把这些加上。"
我盯着那叠衣服。最下面是件米色针织开衫,袖口已经起球,但洗得很干净。这种搭配莫名熟悉——蓝裙子配米色开衫,像是我曾经最喜欢的装扮。
"我不冷。"我说,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老人叹了口气,眼角皱纹堆叠得更深了。他转身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我第一次看清那串钥匙,总共三把,一把铜色的大钥匙,两把银色的小钥匙,用一根红绳穿着。
"我去拿早餐。"他说着退出了房间,像往常一样锁上了门。
钥匙。我的目光追随着那串金属的反光,直到门完全关闭。如果我能拿到钥匙...这个念头像野火一样在我脑海中蔓延。我翻身下床,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走到门前把耳朵贴在冰冷的木板上。
老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是下楼的声音。我迅速检查他送来的衣物——连衣裙口袋里空空如也,针织衫内侧有个小洞,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破的。当我抖开那条米色长裤时,一张泛黄的纸片飘了出来。
是一张购物小票,日期已经模糊,只能辨认出"农场用品"和几个数字。翻到背面,有一行潦草的字迹:"记住,你不是第一个。"
我的手指开始发抖。这是什么意思?"不是第一个"什么?被关在这里的人?还是...被取代的人?我环顾这个简陋的房间,突然注意到床板内侧有一些刻痕——不是我的划痕,而是更深的、更用力的刻字:"救命"、"SOS"、还有一个模糊的名字"莉...".
我胃部一阵绞痛。这里确实关过别人。那个叫莉...什么的女孩现在在哪?老人对她做了什么?我颤抖着把小票塞进嘴里,硬生生咽了下去。纸片刮擦着喉咙,带着一股陈旧的墨水味。
老人推门进来,这次端着热气腾腾的燕麦粥和烤面包。他的指关节泛红,像是刚在冷水中浸泡过。
"快吃吧。"他把托盘放在我面前,目光扫过那叠原封不动的衣物,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燕麦粥太烫了,烫得我舌头发麻。我小口啌着,观察老人今天的举动。他比往常更安静,站在窗边望着雨幕出神,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结过婚?"我突然问。
他像是被惊醒般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是的,"他轻声说,"很久以前。"
"她去哪了?"
老人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变得异常柔和。"她就在这里,"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一直都在。"
这个回答让我毛骨悚然。我低头继续喝粥,避开他炽热的目光。窗外的雨声渐大,敲打着屋顶的铁皮,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
"今天不能出去了,"老人说,"但我们可以做些别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记得这个吗?"
牌盒已经很旧了,边角磨损严重。我摇摇头,他却笑了,眼角皱纹堆叠起来。
"你以前最爱玩这个,"他洗牌的动作熟练得令人眼花缭乱,"总是能猜中我手里的牌。"
我盯着他翻飞的手指。那些粗短的、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却能如此灵活地操控纸牌。某种遥远的记忆在我脑海中闪烁——一双年轻的手,也是这样洗牌,指甲修剪得很整齐...
"抽一张。"老人把牌扇形摊开。
我随手抽出一张——红桃Q。牌面上的女王端庄美丽,头戴金冠,手持鲜花。
"啊,"老人笑了,"还是老样子,总是抽到Q。"他翻开自己最上面的一张牌——红桃K。"看,我们又被配对成功了。"
这个把戏让我莫名烦躁。我放下牌,转向窗户。"我想出去。"
"雨停就出去。"老人收起牌,动作突然变得迟缓,像是突然老了几岁。
"不,我是说离开这里。"我直视他的眼睛,"我要回家。"
老人的手停在半空,纸牌散落一地。"这里就是..."他哽住了,弯腰去捡牌时,我听见他关节发出的咔嗒声。"这里就是你家。"
"胡说!"我猛地站起来,燕麦碗被打翻,黏稠的液体在床单上蔓延。"我家在城里,在枫树街17号!我妈妈还在等我!"
老人的动作僵住了。他慢慢直起身,脸色苍白得像纸。"枫树街..."他喃喃重复,"十七号..."
"没错!"我乘胜追击,"所以放我走,否则我妈妈会报警的!"
老人突然笑了,那笑声苦涩得像药丸的外壳。"亲爱的,"他轻声说,"枫树街十七号在二十年前就拆迁了,现在那里是购物中心。"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不可能...我明明记得...我闭上眼睛,试图召唤母亲的脸,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就像被水泡过的照片。
"你累了,"老人走过来,伸手想摸我的头发,我猛地躲开。"休息吧,"他的手悬在半空,"雨停后我们去摘蓝莓。"
他离开后,我疯狂地翻找那本日记。如果这里有别人被关过,也许日记里会有线索。我快速浏览那些零散的记录,直到最后几页:
"今天又有一个'我'消失了。艾伦说这是第七个。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镜子里的脸确是越来越陌生。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俄罗斯套娃,一层层剥开,却找不到最里面的那个..."
这段话让我浑身发冷。第七个。床下的刻痕,那张小票上的警告...老人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有多个"我"消失?
下午,雨势稍缓时,我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也许老人是个疯狂的科学家,正在进行某种克隆实验。他不断制造"复制品",当她们开始怀疑或反抗时,就把她们处理掉,换上下一个。而那个叫"莉..."的女孩,就是上一个失败品。
这个念头让我如坐针毡。我必须逃出去,必须找到证据。老人送晚餐时,我仔细观察他的每一个动作,寻找可能的弱点。他的右腿似乎比左腿僵硬,转身时需要多花一秒;他的钥匙总是放在右裤袋;他每次弯腰都会不自觉地扶一下后腰...
"明天会放晴,"他摆好餐具时说,"我们修篱笆。"
我点点头,假装温顺地吃饭。汤里有胡萝卜和牛肉,炖得很烂,几乎不需要咀嚼。老人看着我吃,眼神温柔得令人心碎——如果我不知道他可能是个连环杀手的话。
"你多大了?"他突然问。
"十六。"我条件反射地回答。
"十六..."他轻声重复,目光飘向远方,"那年夏天你穿着黄色连衣裙,在图书馆后门喂流浪猫..."
我握紧了勺子。这个细节太具体了,不像是随机编造的。"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当然,"老人苦笑,"你当然不记得。"
晚餐后,他留下了一盏煤油灯,说是预防停电。那盏灯造型古朴,玻璃罩上有些许烟熏的痕迹,底座刻着一行小字:致我的灯塔。
我的灯塔。这个称呼让我心头一颤。我检查灯身,发现底部有个暗格,里面空空如也,但边缘有纸张摩擦留下的痕迹。曾经有人在这里藏过东西。
夜深时,雨又大了。我借着煤油灯的光,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可能的逃生路线或隐藏线索。在床板与墙壁的夹缝中,我发现了一个小东西——一枚纽扣,蓝色的,带着一小块碎布。布料上有暗褐色的污渍,像是...血迹。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这是那个叫莉...的女孩留下的吗?她试图藏在这里躲避老人?最后发生了什么?我攥紧纽扣,尖锐的边缘刺入掌心。必须逃出去,明天一定要找到机会。
半夜,我被一阵声响惊醒。不是雨声,而是金属摩擦的声音——有人在撬锁。我屏住呼吸,看见门把手在缓缓转动。不是老人,他从来都是用钥匙开门。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手伸了进来,苍白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不是老人粗糙的手。我僵在床上,恐惧像冷水般漫过全身。
"有人吗?"一个女声轻轻叫道。
我咬住嘴唇不敢应答。这是陷阱吗?老人派来测试我的同伙?
"如果你在里面,"那声音继续说,"明天中午,东边篱笆有缺口。第三个树桩下有东西。"
门把手突然咔哒一响,那只手迅速缩回。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老人的声音:"谁在那里?"
没有回答,只有雨声依旧。我蜷缩在被子里,心跳如雷。明天中午,东边篱笆,第三个树桩...这是逃跑的机会,还是另一个陷阱?
清晨,老人来送早餐时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他走路比平时更跛,右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伤的。
"睡得好吗?"他问,声音沙哑。
我点点头,观察他的每一个动作。他摆餐具时手在发抖,咖啡洒了一些在托盘上。昨晚的事显然让他不安。
"今天修篱笆。"他说,目光扫过房间每个角落,像是在寻找什么异常。
阳光确实如他所说回来了,强烈得刺眼。菜园里的泥土还没干透,踩上去会留下深深的脚印。老人让我扶住篱笆的木板,他来钉钉子。这是个观察他的好机会——他的工具腰带上挂着锤子、钉子和那串钥匙。
"往左一点,"他指挥道,"对,就那样扶着。"
我假装调整姿势,趁机靠近他。钥匙串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老人弯腰捡钉子时,钥匙从口袋里滑出一半。我的心跳加速,手指悄悄伸向那串金属...
"小心!"老人突然喊道。
我吓得缩回手,以为被发现了。但老人指的是我脚下——一条花蛇正从我脚边滑过。我惊叫着跳开,蛇迅速钻进了草丛。
"只是条草蛇,没毒。"老人走过来,捡起钥匙重新塞回口袋。他的眼神有些疑惑,似乎在思考钥匙怎么会掉出来。"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努力平复呼吸。
老人拍拍我的肩膀,手掌温暖而沉重。"休息一下吧,我去拿些喝的。"
他离开后,我立刻向东侧篱笆走去。那里确实有个缺口,被几块大石头半掩着。我数着树桩——一,二,三...第三个树桩旁边有块翻动过的泥土,上面随意盖着些枯叶。
我跪下来刨开松软的泥土,指甲很快塞满了黑色的腐殖质。挖到约一尺深时,我的指尖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一把小刀,刀刃锈迹斑斑,但足够锋利。刀柄上刻着一个字母"A"。
A是谁?昨晚那个神秘女人?还是某个前任囚犯留下的?我把刀藏在袜子里,重新盖好泥土。这把刀可以成为我的武器,或者...撬开窗户的工具。
老人拿着两杯柠檬水回来时,我正在假装整理篱笆。"喝点水,"他递给我一杯,"太阳太毒了。"
我接过杯子,小口啜饮。柠檬水很甜,加了蜂蜜,正是我喜欢的口味。这个细节让我心头一颤——老人对我的了解太精确了,仿佛我们真的共同生活了很多年。
"谢谢,"我下意识地说,然后立刻后悔了。我不能对这个可能是杀人犯的人产生好感。
老人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矛盾,他的眼神黯淡下来。"不客气,"他轻声说,"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吗?"
下午回到房间后,我开始计划如何使用那把小刀。窗户是焊死的,但也许我可以撬开地板——老旧的木地板可能有松动的地方。或者...等老人下次进来时威胁他。
晚餐时,我偷偷把餐刀也藏了起来。现在我有两把武器了。老人似乎没注意到,他比平时更沉默,眼神飘忽,像是被什么困扰着。
"今晚有暴风雨,"他临走时说,"煤油灯别熄了。"
门关上后,我立刻行动起来。先用小刀试探地板缝隙,果然在墙角找到一块松动的木板。撬开后,下面竟是空心的——一个狭小的空间,刚好够一个人蜷缩。里面有一本小册子,封面已经霉变,但还能辨认出"日记"二字。
这不是我的那本日记,而是另一个人的。翻开第一页,字迹娟秀但凌乱:
"艾伦说我是第三个。前两个'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他给她们取了新名字,莉莉和安娜。我不知道她们现在在哪,但有时深夜我能听见哭声..."
我的手开始发抖。莉莉...就是床板上刻的那个"莉..."吗?这本日记证实了我的猜想——老人确实在替换"我们",像更换坏掉的零件一样。
继续翻页:
"今天在菜园发现了一把刀,是莉莉藏的吗?我要留着它。艾伦越来越奇怪了,他说这次一定要'做对',不能再'失去我'..."
"艾伦给我看了相册,里面全是'我'的照片,从年轻到年老。他说那是我,但我根本不记得拍过那些照片。他哭得很伤心,说我'又开始了'..."
最后一页写着:
"我知道真相了。那些不是我。那些都是不同的女人,被他抓来扮演'妻子'的角色。我是第七个。明天我要逃出去,或者..."
字迹在这里中断了,页角有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我的胃部绞痛起来。七个女人,七个"妻子",而我是第八个?还是说...我已经是某个编号的替代品?
6 最后的对峙
窗外,雷声隆隆,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在那一瞬间的亮光中,我注意到墙上有些之前没看到的痕迹——极浅的指甲抓痕,从床头延伸到门口,像是有人被拖出去时绝望的挣扎。
暴风雨越来越猛,雨点像子弹般击打窗户。我蜷缩在床上,小刀紧握在手中,等待黎明的到来。明天,我要趁老人不备时制服他,然后逃出去报警。无论他有什么疯狂的动机,囚禁和谋杀都必须付出代价。
深夜,风雨声中夹杂着另一种声音——低沉的啜泣。我屏住呼吸,分辨出那是老人的声音。哭声从楼下传来,断断续续,混合着模糊的话语:"...不能再失去你...这次一定要成功..."
成功什么?成功地制造一个完美的傀儡妻子?我握紧小刀,指节发白。这个老人比我想象的更危险、更疯狂。而最可怕的是——他似乎真的相信自己在做正确的事。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我已经做好了计划。老人来送早餐时,我会假装头晕,等他靠近就用小刀威胁他交出钥匙。如果他反抗...我的手开始发抖。我能真的伤害一个老人吗?即使他是个疯子?
门锁转动的声音准时响起。老人端着托盘进来,今天的他看起来特别憔悴,眼睛布满血丝,像是整夜没睡。
"睡得好吗?"他问,声音比平时更沙哑。
我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这次不是假装的。眼前的老人突然分裂成两个重影:一个是现在白发苍苍的样子,另一个是黑发浓密的年轻人。两个影像重叠在一起,又迅速分开。
"你脸色很差,"老人放下托盘,快步走来,"头疼吗?"
就是现在!我猛地掏出小刀对准他:"别动!把钥匙给我!"
老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大。令我惊讶的是,他脸上的表情不是愤怒或惊慌,而是深不见底的悲伤。
"又来了..."他喃喃自语,"这次特别早..."
"闭嘴!"我挥舞着小刀,"我知道你的秘密!那些女人,那些'替代品'!莉莉、安娜...我是第几个?第八个?"
老人的嘴唇颤抖起来,眼泪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流下。"不,亲爱的,"他轻声说,"你永远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骗子!"我尖叫着,刀尖抵上他的胸口,"我找到日记了!那个叫莉莉的女孩写的!你杀了她们!"
7 记忆之光
老人没有躲闪,任凭刀尖抵在他的旧格子衬衫上。他的眼泪滴在我的手背上,滚烫得像熔化的铅。
"那不是别人的日记,"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是你自己的。"
我的手臂开始颤抖,刀尖在布料上戳出一个小洞。"胡说!我不叫莉莉,也不叫安娜!"
"你当然不叫那些名字。"老人缓慢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我,"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三个女人站在农场前:左边是个金发少女,中间是个棕发中年妇女,右边是个白发老妇人。她们穿着同样的蓝格子连衣裙,脖子上都有那颗黑痣。
"这是...什么?"我的喉咙发紧。
"都是你。"老人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16岁,45岁,72岁的你。"
我的视线在照片和老人之间来回切换,大脑拼命拒绝理解这个信息。但某些细节开始刺痛我——那颗痣的位置,微笑时左嘴角上扬的弧度,还有右手无名指上那枚银色戒指...
"阿尔茨海默症,"老人轻声说,"已经十年了。你总是回到十六岁,我们相遇的那年。"
世界在我眼前旋转。我踉跄后退,小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老人——艾伦——上前一步扶住我,他的手臂比想象中有力。
"不可能..."我喃喃道,"我明明记得..."
"你记得的都是真的,"他引导我坐在床边,"只是时间线乱了。有时候你叫我爸爸,有时候你把我当陌生人,有时候..."他的声音哽咽了,"有时候你记得我是你丈夫。"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布满老年斑,指节粗大,无名指上有长期佩戴戒指的痕迹。这根本不是十六岁少女的手。
"那些日记..."
"都是你不同阶段写的。"艾伦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几本一模一样的笔记本,"随着病情加重,你会忘记写过它们,然后开始新的。"
我颤抖着翻开最旧的那本,扉页上写着"玛丽·霍尔的日记,1978-2015"。里面的字迹从青春飞扬到工整成熟,最后变得颤抖潦草。
"床下的划痕?"
"你用来记录清醒的天数。"艾伦蹲下来,轻轻掀起床单,"每当你意识到现状,就会刻一道。上周你连续清醒了三天,创了这两年的记录。"
我的视线模糊了。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开始自动重组——图书馆相遇,农场婚礼,女儿出生,诊断通知书...像拼图终于找到正确的位置。
"那昨晚的女人..."
艾伦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是丽莎,我们的女儿。她每隔几周会偷偷来看你,虽然..."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虽然你总把她当成你母亲。"
这个真相像钝器击中我的胸口。我试图回忆女儿的脸,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厨房做蓝莓派,她的金发扎成马尾,哼着走调的歌...
"她现在在哪?"
"城里。她有自己的家庭了。"艾伦挤出一个微笑,"下周会带孙子来看你。上次你以为他们是邻居家的小孩,给了他们很多蓝莓饼干。"
我突然注意到艾伦右手腕上的伤口——不是被利器划伤,而是静脉注射留下的针眼。
"你的手..."
"胰岛素。"他下意识遮住伤口,"糖尿病,老毛病了。"
所有线索终于串联起来:艾伦不是狱卒,而是守护者;农场不是监狱,而是防止我走失的庇护所;那些所谓的"受害者",全是我自己在不同认知状态下的分身。
"对不起。"我哽咽着抓住他的手,"对不起让你承受这一切..."
艾伦紧紧抱住我,他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稳健而熟悉。"值得,"他在我耳边轻声说,"每一天都值得。"
在这个拥抱里,我突然清晰地记起一个画面:年轻的艾伦在暴雨中向我求婚,戒指盒浸透了雨水,他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眼睛亮得像星星。"五十年后,"他说,"我还会这样爱你。"
而现在,他证明了这一点。
那天晚上,我们并肩坐在门廊看星星。我的记忆像退潮后的沙滩,时隐时现,但此刻的安宁是真实的。艾伦握着我的手,指腹轻轻摩挲我无名指上的戒指痕迹。
"明天..."他犹豫了一下,"明天你可能又不记得了。"
"那就再告诉我一次。"我靠在他肩上,闻着熟悉的老人的气息——药膏、薄荷和阳光的味道,"每次都告诉我。"
夜风吹过蓝莓丛,带来清甜的果香。远处,萤火虫在黑暗中画出明亮的轨迹,像记忆中那些永不熄灭的光点。艾伦的手指与我的交缠在一起,两个苍老的、布满斑点的手,以最温柔的姿态抵抗着时间的洪流。
"看,流星。"艾伦突然指向天空。
我抬头时只看到一道转瞬即逝的银光。但许愿的动作已经刻进肌肉记忆——闭上眼睛,双手交握。当我睁开眼时,发现艾伦正看着我,眼中盛满星光。
"许了什么愿?"他问。
"不告诉你。"我笑着捏捏他的手,"说出来就不灵了。"
其实我的愿望很简单:如果明天我又回到十六岁,请让我第一眼就认出这个为我付出一切的男人。不是作为陌生人,不是作为父亲,而是作为我此生最伟大的爱情故事的主角。
夜色渐深,艾伦扶我回房时,我注意到墙上那些我以为的"抓痕",其实是多年来我们每年测量的身高标记——丽莎的从 toddler 到 teen,我的从挺拔到佝偻。
床头柜上,几本日记静静躺着,记录着一个女人从青春到暮年的完整轨迹。我拿起最旧的那本,翻到最后一段,字迹已经模糊:
"今天确诊了阿尔茨海默。艾伦说没关系,他会记得我们所有的故事。我哭得像个孩子,他却笑着说'这样你每次听我讲过去,都会像第一次听到那样新鲜'。这个傻瓜,他根本不知道这病有多可怕。但只要有他在,或许我真的能勇敢面对..."
合上日记,我看着正在关窗的艾伦。他的背影已经佝偻,动作也不再敏捷,但每个细节都写着"家"的定义。我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记忆会消失,但爱会找到回家的路。
"艾伦?"我轻声唤他。
他转身,脸上带着询问的表情。
"明天早餐,"我说,"我想吃蓝莓煎饼。"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因为这是二十年来我第一次主动想起明天的计划。"好,"他声音沙哑,"再加些枫糖浆。"
当夜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麦田里,金黄的麦浪一直延伸到地平线。远处有个黑点渐渐靠近,变成奔跑的人形。我看不清他的脸,但知道他手里拿着一顶草帽,正大声呼喊着什么。风把他的声音吹散了,但我心里知道,那一定是我的名字。
醒来时,阳光已经洒满房间。我眨眨眼,困惑地环顾四周——陌生的墙壁,焊死的窗户,上锁的房门。床边站着个白发老人,正担忧地看着我。
"你...多大岁数了?"他沙哑地问。
我警惕地缩到床角:"十六岁。你是谁?"
老人的表情瞬间破碎,但他很快整理好情绪,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我是艾伦,这里的...农场主。你昨晚在暴风雨中迷路了,我暂时收留了你。"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理又可疑。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光滑年轻,没有任何老年斑。所以之前的记忆是场噩梦?但为什么这个陌生老人看我的眼神像是认识了一辈子?
"我妈妈会担心的,"我说,"能借用电话吗?"
"当然。"艾伦递给我一部老式翻盖手机——这年头谁还用这种手机?"不过...枫树街17号已经拆迁了,记得吗?现在是购物中心。"
我愣住了。这个细节...为什么和我"梦里"一模一样?
艾伦似乎意识到说漏嘴了,急忙转移话题:"早餐有蓝莓煎饼,要加枫糖浆吗?"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某种深层的记忆被唤醒,像海底的沉船突然浮出水面。我抬头仔细看这个自称艾伦的老人——他左眉骨的疤痕,右手无名指的戒指,还有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温柔与悲伤...
"艾伦..."我脱口而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的眼睛瞬间湿润了,颤抖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是的,亲爱的,"他轻声说,"在很多很多年前。"
在那一刻,尽管记忆依然模糊,但我确信一件事:这个老人,无论他究竟是谁,绝不会伤害我。而我,不知为何,已经信任他很久很久了。
我宁愿带着最后的记忆死去,也不愿在混沌和虚无中死去。
可是,我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