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满站在众鑫集团总部大楼前，仰头数着那数不清的玻璃幕墙。阳光在大楼表面跳跃，刺得她眼睛发疼。毕业季的招聘会上，众鑫HR那句"我们寻找的是有梦想的年轻人"还回荡在她耳边。作为985高校的优秀毕业生，她放弃了保研机会，毅然选择了这家号称"员工成长第一"的上市公司。

"齐小满？"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性从旋转门走出来，"我是人事部的林姐，跟我来吧。"

电梯里，林姐一边刷手机一边机械地介绍："试用期六个月，转正后五险一金，年终奖看表现。公司提倡奋斗者文化，希望你尽快适应。"她顿了顿，补充道，"对了，你的直属领导马奋斗是公司连续三年的优秀员工，多跟他学习。"

财务部分析科位于大楼17层的一个角落，六张办公桌挤在一起，唯一有窗户的位置空着——那是马奋斗的座位。齐小满被安排在最里面，背对走廊的位置，桌上放着一台看起来服役多年的电脑。

"小马去开会了，你先熟悉下环境。"林姐说完就离开了，留下齐小满和三个埋头工作的同事。

"你好，我是齐小满。"她向最近的同事伸出手。

那位戴眼镜的男同事头也不抬："嗯，我是老王。那边是小张和李姐。马哥回来会给你安排工作。"说完继续敲击键盘，办公室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键盘声。

齐小满打开电脑，发现系统里已经有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是"马奋斗"，主题是"欢迎加入分析科大家庭"。邮件正文除了例行欢迎词外，还附了一份《新员工必读：财务部分析科工作守则》。

"第五条：工作日默认加班到21:00，周末根据项目需要加班；第六条：紧急任务需随叫随到；第七条：病假需提前24小时申请并提供三甲医院证明..."

齐小满皱起眉头，这和她想象中的"人性化管理"相去甚远。正当她犹豫是否该询问这些规定的合法性时，办公室突然热闹起来。

"马哥回来了！"老王的声音突然有了生气。

一个身材瘦削、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白衬衫的男人大步走进来，腋下夹着厚厚的文件夹。他看上去三十出头，眼下的黑眼圈在苍白的脸上格外明显。

"你就是齐小满吧？"马奋斗伸出手，笑容标准得像从HR手册上复印下来的，"欢迎加入我们奋斗者团队！"

他的手冰凉而潮湿，握力却大得惊人。齐小满注意到他衬衫袖口已经磨得起毛，但皮鞋擦得锃亮。

"我刚从战略会议回来，董事长特别强调了二季度要降本增效。"马奋斗环视办公室，声音提高八度，"这意味着我们要更加努力！公司给了我们这么好的平台，我们必须用200%的回报来感恩！"

办公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马奋斗转向齐小满："小满，你是名校毕业，公司对你期望很高。今晚有个紧急分析任务，正好让你练练手。"

齐小满还没来得及回答，马奋斗已经转向其他人开始分配工作。她注意到同事们脸上闪过的不耐烦，但没人提出异议。

晚上八点，办公室里只剩下齐小满和马奋斗。其他人都以各种理由离开了——老王说孩子发烧，李姐要照顾老人，小张干脆没找借口。

"小满啊，"马奋斗拉过椅子坐到她旁边，身上散发着廉价古龙水和汗液的混合气味，"你知道为什么我能连续三年评优吗？"

齐小满摇摇头，眼睛因为盯着屏幕太久而干涩疼痛。

"因为我把自己当成了公司的主人。"马奋斗压低声音，"那些到点就走的人，永远只能是打工的。你看老王，十年了还是普通职员，为什么？不够拼啊！"

他掏出手机，给齐小满看他的朋友圈——满屏的加班照片、励志语录和公司宣传稿。"我每天发三条以上公司相关内容，董事长都点赞了。"他得意地说，"上个月我发烧39度还来加班，副总亲自给我送药。这就是区别！"

齐小满勉强笑了笑，胃里一阵翻腾。她想起大学室友的警告："那些鼓吹'996是福报'的公司，都是在合法压榨。"

凌晨一点，齐小满终于完成了分析报告。马奋斗检查后满意地点头："不错，第一次就能做到这样。明天七点半晨会，别迟到。"

走出大楼时，齐小满的双腿像灌了铅。夜班保安已经认识她了："新来的吧？马奋斗那组的？以后你会常见到我。"

接下来的两周，齐小满逐渐摸清了办公室的政治生态。马奋斗是部门里出了名的"奋斗逼"，每天工作16小时，周末几乎全勤，朋友圈里全是"凌晨四点的众鑫大厦"之类的照片。更可怕的是，他要求组员也遵循同样的节奏。

"小满，这个报销系统数据核对交给你了。"周五下午，马奋斗扔给她一个U盘，"周一晨会我要汇报。"

齐小满本想抗议这是周末，但马奋斗已经匆匆离开——董事长临时召集骨干开会，他作为"优秀员工代表"被点名参加。

"别看了，他一时半会回不来。"老王凑过来，"这人就爱往上凑，其实每次都是去端茶倒水。"

"他为什么这么...拼命？"齐小满终于问出憋了很久的问题。

李姐冷笑一声："因为他除了工作一无所有啊。听说他老婆因为他总不回家离婚了，孩子跟了妈妈。现在住在公司附近群租房，可不就24小时待命么。"

"但公司确实重用他。"小张插嘴，"去年调薪他涨了30%，我们只有5%。"

齐小满若有所思地打开报销系统，开始核对数据。深夜十一点，办公室里又只剩她一人。屏幕的光照在她疲惫的脸上，突然，一组异常数据引起了她的注意。

"奇怪..."她皱起眉头，调出更多记录。经过两小时的交叉比对，她确认了一个严重问题——公司报销系统存在漏洞，某些特定条件下的审批流程会被跳过，可能导致重复报销或虚假报销。

齐小满立即给马奋斗发消息说明情况，对方很快回复："明天当面说。"

周六早晨八点，齐小满顶着黑眼圈来到公司。马奋斗已经在办公室，面前摆着三杯喝空的咖啡。

"你说的问题我看了，"他直接切入主题，"确实存在技术漏洞。但这事不要声张。"

齐小满瞪大眼睛："可是这可能导致公司重大损失！应该立即报告IT部门..."

"你太天真了。"马奋斗打断她，"首先，这漏洞存在至少两年了，为什么没人提？因为涉及领导特批的某些支出。其次，你现在捅出去，财务部所有人都要背锅，包括刚来的你。"

他靠近齐小满，压低声音："听我的，把分析报告做漂亮点，突出我们的'发现'和'解决方案'，既展现了能力，又不得罪人。下周一我直接向财务总监汇报，这对你的转正很有帮助。"

齐小满感到一阵恶心。马奋斗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那不是对公司的忠诚，而是一种扭曲的功利心。

"这是隐瞒问题..."她小声说。

"这是职场智慧。"马奋斗拍拍她的肩，"记住，在众鑫，不仅要会做事，更要会做人。今天加班把报告弄好，周日下午我们再过一遍。"

周末两天，齐小满在道德困境中完成了报告。她偷偷保留了所有证据，决定如果周一马奋斗不按承诺上报，她就匿名向监察部门举报。

然而，周一早晨，公司炸开了锅——审计部门发现市场部有人利用系统漏洞贪污了二百多万，嫌疑人已经逃往国外。

"太巧了！"财务总监在紧急会议上拍桌子，"正好我们分析科发现了这个漏洞！马奋斗，你团队立了大功！"

马奋斗站起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谦逊："这都是团队努力的结果，特别是新来的齐小满同学，周末加班发现了异常数据。"

齐小满目瞪口呆地看着马奋斗表演。他明知漏洞存在却压着不报，现在却成了"英雄"？更荒谬的是，总监当场宣布给分析科集体奖励，马奋斗额外获得"年度杰出贡献奖"提名。

会后，马奋斗把齐小满叫到楼梯间。

"看，这就是我说的职场智慧。"他难掩得意，"现在我们既得了功劳，又不用担知情不报的责任。那个跑路的正好背了所有锅。"

"但公司损失了二百万..."齐小满声音发抖。

"公司一年利润几十亿，二百万算什么？"马奋斗不以为然，"重要的是我们抓住了表现机会。下个月有晋升名额，我已经推荐你了。"

齐小满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娇牛马"——就是马奋斗这种人，表面上鞠躬尽瘁为公司，实际上把职场当剧场，用过度加班和虚假忠诚换取个人利益。他们不仅自我奴化，还要求别人一起戴上镣铐跳舞。

回到工位，齐小满收到HR邮件，通知她提前通过试用期，薪资上调20%。同事们投来羡慕的目光，只有她知道这涨薪沾着怎样的虚伪。

那天晚上，齐小满第一次准点下班。走出大楼时，夕阳正好照在众鑫集团的logo上——那是一匹腾飞的骏马，此刻在她眼里却像极了被鞭子抽打仍不肯停下的病马。

三个月后，马奋斗如愿升任财务部副总监，而齐小满被调往更边缘的档案科。离职那天，她在行业论坛发表了《"娇牛马"文化是如何摧毁年轻人的》，引发轩然大波。文章最后她写道："当努力变成表演，忠诚沦为工具，我们终将发现自己不是在建设事业，而是在参与一场集体自毁。"

而此刻的马奋斗，正在新办公室里张贴他的第1000张加班照片，配文："感恩公司给予的一切，奋斗永不停止！

调往档案科的通知来得突然而冰冷。齐小满盯着邮件里那句"因业务需要调整"，手指在键盘上方悬停了许久。办公室里的同事假装没注意到这一幕，只有老王递来一杯热茶，茶杯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下班后聊聊。"

档案科位于大楼地下二层，没有窗户，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永远发出令人头痛的嗡嗡声。齐小满的新工位比原来小了一半，电脑是十年前的老款式，开机用了十五分钟。

"你就是新来的？"一个满脸倦容的中年女人从文件堆后抬起头，"我是科长刘姐。这里规矩简单——少说话，多干活，别惹事。"

齐小满点点头，环顾四周。档案科只有五个人，平均年龄超过四十岁。角落里堆着几个纸箱，上面贴着"马奋斗团队"的标签。

"那是你们分析科转过来的旧档案，"刘姐顺着她的目光解释，"马总监说没保留价值了，但我看都是近两年的项目资料。"

齐小满心里一动。下午趁刘姐去医务室时，她偷偷打开了那些箱子。最上面正是关于报销系统漏洞的分析报告原始数据——她亲手整理的那份。但翻到后面，她发现了更令人震惊的东西：三年来各部门上报的系统问题汇总，全部被标记为"已解决"，而实际上大多数依然存在。

下班时间到了，档案科的人像逃难似地迅速离开。齐小满最后一个走，在电梯口遇到了老王。

"我就知道你会被发配。"老王带她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马奋斗容不下知道他底细的人。"

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老王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你以为他是靠能力上位的？屁！公司每年都会挑几个'娇牛马'树典型，鼓励大家往死里干。马奋斗只是运气好，碰上系统漏洞这事，让他从普通'牛马'升级成了'模范牛马'。"

"公司知道漏洞的事？"齐小满瞪大眼睛。

"当然知道！"老王冷笑，"那二百万根本不是市场部的人贪的，是副总的弟弟开的皮包公司套走的。找个替罪羊跑路，既平了账，又给了马奋斗表现机会，一举两得。"

齐小满感到一阵眩晕。她想起马奋斗说"公司一年利润几十亿，二百万算什么"时的表情，原来他心知肚明。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下个月就退休了。"老王喝了一大口啤酒，"看你这丫头还有救。档案科是个好地方，公司所有脏事最后都会去那里。如果你想做点什么，那里有你需要的一切。"

接下来的日子，齐小满像变了个人。她主动加班整理档案，对刘姐毕恭毕敬，甚至参加了马奋斗组织的"奋斗者联盟"读书会。没人知道，她每晚都在系统里下载资料，拍照保存那些"待销毁"的文件。

三个月里，她收集了足够让众鑫集团地震的证据：高管亲属的关联交易、系统性加班数据造假、压榨实习生充当免费劳动力...最触目惊心的是一份内部备忘录，详细规划如何通过树立"马奋斗式榜样"来降低员工预期，变相延长工作时间。

与此同时，马奋斗的仕途如日中天。他升任副总监后，立刻推行"777工作制"—每周7天，每天早7点到晚7点。"自愿"参加的员工可获得"奋斗者积分"，积分与年终奖挂钩。公司内网满是他的专访：《从普通职员到高管的逆袭之路》《奋斗是人生唯一的捷径》。

齐小满看着照片里马奋斗日渐稀疏的头发和越发夸张的笑容，想起有天深夜在档案室看到的体检报告—马奋斗的胃溃疡已经发展到出血前兆，肝功能多项指标超标。

"值得吗？"她在心里问那个不存在的人影。

初冬的一个周末，齐小满在档案室偶遇了来"清理旧物"的马奋斗。他比上次见面更瘦了，西装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身上有股淡淡的药味。

"小满啊，"他依然用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话，"听说你在这里表现不错。好好干，档案科也能出人才。"

齐小满看着他手里那沓准备销毁的采购合同，突然问道："马总监，你幸福吗？"

马奋斗明显愣住了，眼镜后的眼睛快速眨动："当然！公司给了我一切，我的故事激励了无数年轻人..."

"你女儿上次见你是什么时候？"齐小满打断他。

马奋斗的表情凝固了。他嘴唇颤抖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匆匆离开了档案室。齐小满注意到他忘在桌上的那份文件—是离婚协议书的最新版本，妻子要求剥夺他的探视权，理由是"长期缺席孩子成长"。

那天晚上，齐小满完成了揭露文章的最后一稿。她给文章取了个直白的标题：《"娇牛马"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一个前员工的亲历》。文中没有点名众鑫集团，但详细描述了一家上市公司如何系统性地培养和利用"马奋斗们"：给他们虚名和小利，换取无条件服从；用他们做标杆，压迫其他员工；等他们身体垮掉或失去利用价值，再无情抛弃。

发布前，她约了李姐和小张见面。令她意外的是，两人都表示早想离开众鑫了。

"马奋斗现在分管我们部门，"小张苦笑，"要求每天朋友圈发三条公司内容，点赞数计入绩效考核。我男朋友说我被洗脑了，上周分手了。"

"我婆婆癌症晚期，"李姐眼里有泪，"请假陪护被拒，说'不能因为私事影响工作'。马奋斗还建议我'学习他当年妻子生产都没请假的精神'。"

齐小满把文章给她们看，两人毫不犹豫地提供了更多内幕。李姐甚至带来一份录音—马奋斗在部门会议上说："那些因为家人生病请假的员工，本质上是对公司不忠诚。"

元旦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齐小满按下了发布键。同时，她向证监会和劳动监察部门寄出了装满证据的U盘。

文章像炸弹一样在行业内引爆。二十四小时内阅读量突破百万，评论区挤满了来自各大公司的"娇牛马"受害者。有匿名用户爆料众鑫集团去年的净利润至少虚报了30%，立刻引来监管部门关注。

公司紧急召开全员大会，董事长痛心疾首地表示要"彻查不实言论来源"，同时宣布成立"员工关怀委员会"—主席正是马奋斗。

齐小满在台下看着马奋斗浮肿的脸上强撑的斗志，想起今早在档案室看到的最新人事文件—公司正在物色新的财务总监人选，备注栏写着"需年轻、健康、无家庭负担"。

风暴持续发酵。两周后，证监会进驻众鑫集团调查财务造假，劳动监察部门则盯上了"被自愿"加班问题。媒体挖出了更多内幕：那位携款潜逃的"市场部员工"其实是副总的小舅子，正在东南亚某岛国逍遥法外。

公司股价暴跌，高层开始互相甩锅。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正是马奋斗—内部通报批评他"夸大个人贡献，误导公司决策"。

齐小满最后一次见到马奋斗是在公司医务室。她去拿头痛药，撞见他正哀求医生多开些止疼药。

"齐小满..."马奋斗看到她，下意识挺直了腰，却引发一阵剧烈咳嗽，"你...是不是你写的那篇文章？"

医务室惨白的灯光下，马奋斗眼里的血丝像一张破裂的网。他的西装领口沾着咖啡渍，身上那股廉价古龙水味掩盖不住长期熬夜的体臭。

"是我写的。"齐小满平静地说，"但你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马奋斗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毁了一切！我马上就要升总监了，我...我连房子都看好了..."他的声音哽咽了，"现在他们说我'不符合公司价值观'，要调我去后勤部..."

齐小满轻轻挣脱他的手："马总监，不，马科长，你有没有想过，你从来就不符合他们真正的'价值观'？你只是他们需要时捧起的工具，不需要时丢弃的抹布。"

马奋斗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椅子上。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人事部的林姐带着两个保安走进来。

"马奋斗，请立即交还门禁卡和公司设备。"林姐的声音机械冰冷，"你的离职手续已经办妥，补偿金会按最低标准支付。"

马奋斗猛地站起来："凭什么？我为公司付出了一切！我—"

"公司监控显示，过去半年你有二十七次擅自进入档案室的行为。"林姐打断他，"涉嫌泄露商业机密。不追究法律责任已经是看在你多年'贡献'的份上。"

看着马奋斗被保安"护送"离开的背影，齐小满想起他朋友圈里那张凌晨四点的众鑫大厦照片。配文是："越努力，越幸运。"

次日，齐小满递交了辞职信。走出众鑫大厦时，春日的阳光正好。她拿出手机，拍下了自己在玻璃幕墙上的倒影—一个终于不再弯腰的年轻女孩。

三个月后，齐小满在一家小型咨询公司找到了新工作。上班第一天，主管说："我们六点准时下班，周末绝不打扰员工。如果项目紧急，我们会加派人手，而不是压榨现有人员。"

同一天，她在行业新闻里看到众鑫集团因财务造假被重罚的消息。报道最后提到，前财务副总监马奋斗因"过度劳累导致肝功能衰竭"住院治疗，公司以"离职员工"为由拒绝承担医疗费用。

晚上回家路上，齐小满经过一家医院。门口的长椅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佝偻着背在吃盒饭—是马奋斗。他面前的地上摆着几张复印纸，上面写着"财务咨询，价格面议"。

齐小满本想悄悄走开，却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她转身买了一瓶水，轻轻放在马奋斗旁边。

马奋斗抬头，浑浊的眼睛花了几秒才认出她。"是你啊..."他苦笑道，"现在你满意了？"

"我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齐小满说，"我只想让大家看清'娇牛马'文化的真相—它既不光荣，也不可持续。它只是在用你的生命，为别人的贪婪买单。"

马奋斗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我女儿上周满八岁...她妈妈终于同意让我视频看她一眼。孩子问我为什么从来不参加家长会..."他的声音破碎在春风里。

齐小满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过两个路口，她删掉了手机里最后一张众鑫大厦的照片。

天空中，一群候鸟正飞向北方。它们时而排成人字，时而排成一字，但从不停止振翅。齐小满想起大学时读过的一句话："真正的自由，是有勇气对错误的道路说'不'，哪怕所有人都告诉你那是唯一的路。"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前方，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无数双等待故事的眼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