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岁那年，在上海滩最有名的"春华戏院"唱青衣。

那日台下坐着顾家的少爷顾宁远，他一身月白色长衫，眉眼如画。我在台上唱《牡丹亭》，唱到杜丽娘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时，突然瞥见他正专注地看着我。

那一眼，如春水初开。

戏散后，顾宁远托师傅递了张名片给我。名片上写着他的名字，背面只有四个字：愿识姑娘。

师傅冷笑："顾家少爷看上你了。你可知道顾家在上海滩是什么地位？"

我当然知道。顾家是上海滩三大商会之一，顾老爷子白手起家，如今家大业大，手下的钱庄、丝厂、码头遍布整个江南。

"师傅的意思是？"

师傅抚着胡须："这顾家少爷从小在洋学堂念书，听说还要去美国留学。你一个戏子，他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我握紧了那张名片。

师傅说得没错。我本是苏州城外的农家女，八岁那年遭了水灾，爹娘没了，是师傅收留了我，教我唱戏。

十年来，我在这春华戏院从跑龙套唱到了头牌青衣。台下那些达官贵人，哪个不想一亲芳泽？可我从未动过心。

直到遇见顾宁远。

第二天晚上，顾宁远又来了。这次他包了个包厢，点名要听我唱《西厢记》。

"红娘，红娘，你且告诉小姐，张生已在墙外等候多时..."我唱着红娘的唱段，眼角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瞄向那个包厢。

包厢里，顾宁远静静地听着，不时轻抚茶杯。他的眉眼在灯影中显得格外温润，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戏散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让人传话说想见我。

我换了一身简单的旗袍，走进了包厢。

"苏小姐。"他起身行礼，彬彬有礼。

"顾少爷。"我也欠身回礼。

"我听说苏小姐的《牡丹亭》唱得极好，今日又听了《西厢记》，更是惊艳。不知苏小姐师承何处？"

我如实回答："师承春华戏院的楚师傅。"

他点点头："楚师傅的戏我也听过，功底深厚。苏小姐能得他真传，实属难得。"

我们就这样聊着戏曲，从昆曲聊到京剧，从梅兰芳聊到程砚秋。我发现他对戏曲的了解远超我的想象，并非那种附庸风雅的纨绔子弟。

"苏小姐，"他忽然正色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我心中一紧："顾少爷请说。"

"下月我妹妹雨薇要过生辰，她平日最爱听戏。我想请苏小姐去府上唱一出戏，酬金自然不会少。"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

"顾少爷客气了，能为顾家小姐唱戏，是我的荣幸。"

他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起身要走，忽然回头："苏小姐，你可有别的梦想？除了唱戏之外。"

我愣了愣："什么梦想？"

"比如，想不想见识外面的世界？"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一个戏子，能有什么梦想？

"我..."我犹豫着。

"无妨，只是随口一问。"他温和地笑着，"苏小姐慢慢想，不急。"

说完，他真的走了。

我独自坐在包厢里，看着台下正在收拾的伙计们，心中五味杂陈。

顾宁远问我有没有梦想。

其实我有的。我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戏院，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想唱什么就唱什么。我想让更多人听到好戏，让戏曲在这个新时代里依然发光发热。

可这些话，我怎么能对他说？

一个戏子的梦想，在他们这些世家公子眼中，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第二章

顾家的生辰宴设在他们家的花园里。

我穿着师傅特意为我准备的水蓝色戏服，化了精致的妆容。顾家的花园比我想象中还要大，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处处都透着大户人家的气派。

顾雨薇是个十八岁的姑娘，生得娇美可人，一身粉色旗袍衬得她像朵盛开的海棠花。她见到我时，眼中满是好奇。

"这就是那个唱戏的苏锦瑶？"她上下打量着我，"果然长得不错，难怪哥哥这些日子总往戏院跑。"

我心中一跳。原来顾宁远不止去了一次戏院。

"雨薇，不得无礼。"顾宁远从一旁走来，轻声责备妹妹。

"我哪里无礼了？"顾雨薇撅着嘴，"我这是在夸她呢。"

顾宁远无奈地摇摇头，对我说："苏小姐别介意，雨薇从小被宠坏了，说话直接。"

我笑着回答："顾小姐性情率真，我很喜欢。"

这话倒不是客套。顾雨薇虽然言语直接，但眼中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反而有种天真烂漫的可爱。

"你看，人家苏小姐多会说话。"顾雨薇挽住我的胳膊，"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我有些受宠若惊："顾小姐..."

"叫我雨薇就行，别这么见外。"她热情地说，"我从小就爱听戏，但都是在戏院里听，从没有戏子到家里来唱过呢。"

顾宁远在一旁看着我们，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生辰宴开始了，来的都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戏台上唱了三出戏，台下掌声不断。

唱完戏后，我正在后台卸妆，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争论声。

"宁远，你到底在想什么？"一个年长男人的声音，应该是顾老爷子。

"爹，我没想什么啊。"顾宁远的声音有些无奈。

"还说没想什么？你这段时间天天往戏院跑，今天又把那个戏子请到家里来，你当我是瞎子吗？"

我的手僵住了，端着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爹，苏小姐是很有才华的艺术家，不是您说的那种人。"

"艺术家？"顾老爷子冷笑，"再有才华也改变不了她是个戏子的事实。宁远，你明年就要去美国留学了，可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爹..."

"别跟我争辩。这种人只能玩玩，绝不能当真。你是顾家的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的，怎么能娶个戏子回家？"

我紧紧握着双手，指甲几乎嵌进了手心。

原来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个只能"玩玩"的戏子。

"苏小姐。"身后忽然传来顾雨薇的声音。

我慌忙回头，强颜欢笑："雨薇。"

她走到我身边，低声说："你都听到了？"

我点点头，不信任自己的声音。

顾雨薇叹了口气："我爹就是这样，看人看门第。不过..."她忽然笑了，"我哥哥可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

我苦笑："雨薇，你哥哥是个好人，但我们之间..."

"为什么不可能？"她打断我，"我哥哥从小到大从没对哪个女孩子这么上心过。苏姐姐，你不喜欢我哥哥吗？"

我沉默了。

喜欢吗？

从第一次在台上看到他，我就知道我完了。他的温文尔雅，他的博学多才，他看我时眼中的温柔，都让我心动不已。

可是喜欢又怎样？我们之间隔着一道鸿沟，永远都跨不过去。

"苏姐姐？"顾雨薇轻声唤我。

我回过神来："雨薇，我该回去了。"

"这么急？不如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我摇摇头："不了，戏院那边还有事。"

我匆匆收拾好东西，向顾雨薇告别。走到门口时，正好碰上顾宁远。

"苏小姐，这么急着走？"他有些意外。

"嗯，戏院那边有事。"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苏小姐，你..."

"顾少爷，谢谢您今天的招待。我先走了。"我匆匆行了一礼，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了顾家。

坐在回戏院的马车上，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竟然会对一个世家公子动心。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

第三章

接下来的几天，顾宁远没有再来戏院。

我告诉自己这样最好，可心里却空落落的。每次上台唱戏，我都会不自觉地往他常坐的那个包厢看去，然后失望地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师傅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

"瑶儿，你这几天唱戏都走神，怎么回事？"排练结束后，师傅把我叫到一边。

我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师傅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叹气："是为了那个顾家少爷吧？"

我心中一惊："师傅..."

"我在这戏院待了三十年，什么没见过？"师傅摆摆手，"瑶儿，你听师傅一句劝，那种人家的公子，不是我们这种人能肖想的。"

"我没有肖想什么。"我辩驳道。

"没有最好。"师傅的表情很严肃，"瑶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像我亲女儿一样。我不希望你受伤。"

我点点头："师傅，我明白。"

师傅欣慰地拍拍我的肩膀："明白就好。好好唱你的戏，别的不要多想。"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就在我以为顾宁远不会再出现时，他却又来了。

那天我正在后台准备，师姐跑来告诉我："瑶儿，那个顾家少爷又来了，还是老位置。"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知道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那天我唱的是《长生殿》，唱到杨贵妃那句"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时，我忍不住看向了包厢。

顾宁远就坐在那里，正专注地看着台上的我。我们的目光相遇，他对我点了点头。

我慌忙移开视线，继续唱着戏。

戏散后，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见他，师姐又跑来了："瑶儿，顾少爷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

"他说，如果苏小姐愿意的话，他想请你去外滩走走。"

我的心又开始狂跳。

师傅恰好路过，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瑶儿，你可想清楚了。"

我咬咬牙："师傅，我去去就回。"

师傅无奈地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我换了一身素色的旗袍，跟着师姐走到了戏院门口。顾宁远正站在一辆黑色的汽车旁等我。

"苏小姐。"他看到我，脸上露出了笑容。

"顾少爷。"我有些紧张。

"上车吧，我们去外滩看看。"他为我打开了车门。

外滩的夜景很美，江风徐来，灯火辉煌。我们走在堤岸上，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苏小姐，"最终还是他打破了沉默，"那天在我家，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我心中一紧，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停下脚步，看着我："所以你才急着离开？"

"是。"我低着头，"顾少爷，您父亲说得对。我们之间确实..."

"苏小姐。"他忽然叫住我，"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听你唱戏？"

我摇摇头。

"因为你唱戏的时候，眼中有光。"他的声音很轻，"那种光芒，是我在任何世家小姐眼中都没有见过的。"

我愣住了。

"苏小姐，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在乎你怎么想。"他走到我面前，"我想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想法？"

江风吹着我的裙裾，我的心跳得很厉害。

"顾少爷..."我犹豫着。

"叫我宁远。"他说。

"宁远。"我轻声叫他的名字，"可是我们之间真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打断我，"苏小姐，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给我们一个机会。"

我看着他眼中的真诚，心中的防线彻底崩塌了。

"我..."我深吸一口气，"我愿意。"

他笑了，那笑容比外滩的万家灯火还要明亮。

"那么，锦瑶，"他轻声叫着我的名字，"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顾宁远的心上人了。"

第四章

从那天起，顾宁远几乎每天都来戏院。

有时候他会包个包厢听我唱戏，有时候只是在后台等我，陪我聊天。我们聊戏曲，聊诗词，聊这个变化莫测的时代。

我发现他不仅博学，而且思想很开放。他告诉我，他支持新文化运动，认为女性应该有自己的事业和理想。

"锦瑶，你的梦想是什么？"有一天，他又问起了这个问题。

这次我没有犹豫："我想开一家自己的戏院。"

"为什么？"

"我想让更多人听到好戏，让戏曲在这个新时代里继续传承下去。"我认真地说，"现在很多人都觉得戏曲是旧时代的东西，可我觉得不是。好的艺术是不分新旧的。"

他点点头："你说得对。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摇摇头："只是想想而已，我一个戏子，哪有那个能力。"

"谁说没有？"他握住我的手，"锦瑶，我可以帮你。"

我吃惊地看着他："宁远，你..."

"我是认真的。"他的眼神很坚定，"我家有钱，你有才华，我们完全可以合作开一家戏院。"

我心中既激动又不安："可是你家里..."

"家里的事情我会处理。"他说，"锦瑶，你要相信我。"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就在我们的感情日渐深厚时，意外发生了。

那天我刚唱完戏，师傅急匆匆地跑到后台："瑶儿，不好了，顾老爷子来了！"

我脸色一白："他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肯定是为了他儿子的事情。"师傅焦急地说，"他现在在前厅等着，点名要见你。"

我深吸一口气："师傅，我去见见他。"

"瑶儿..."师傅想阻止我。

"没关系的，师傅。"我强颜欢笑，"我总要面对的。"

顾老爷子坐在春华戏院的前厅里，一身深色的长衫，面容严肃。看到我进来，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你就是苏锦瑶？"

"是的，顾老爷。"我恭敬地行礼。

"坐下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坐下后，他开门见山："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谈谈宁远的事情。"

"请您说。"

"我知道你们最近走得很近。"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我能感受到其中的威胁，"我想你应该明白，你们是不可能的。"

我沉默着。

"宁远明年就要去美国留学了，学成归来后要继承家业。他需要的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而不是..."他停顿了一下，"而不是一个戏子。"

我握紧了双手："顾老爷，我明白您的意思。"

"明白就好。"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这里是一千大洋，只要你离开上海，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我看着桌上的银票，心中五味杂陈。

一千大洋，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巨款。够我在别的城市重新开始，甚至可以开一个小戏班。

可是，这意味着我要离开宁远。

"顾老爷，"我抬起头看着他，"如果我不同意呢？"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苏小姐，你觉得以顾家在上海滩的影响力，想要让一个戏院关门，很难吗？"

我心中一颤。

春华戏院是师傅一辈子的心血，也是我的家。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情，让整个戏院陷入困境。

"我需要时间考虑。"我艰难地说。

"三天。"顾老爷站起身来，"三天后我要你的答案。"

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苏小姐，我并不是针对你个人。你确实是个有才华的姑娘，但宁远有他的责任和使命。希望你能理解。"

说完，他就离开了。

我独自坐在前厅里，看着桌上的银票，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第五章

我没有把顾老爷子的威胁告诉宁远。

接下来的两天，我都在纠结。一方面，我舍不得宁远，舍不得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另一方面，我不能让春华戏院因为我而遭受无妄之灾。

师傅看出了我的心事，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在旁边默默地陪着我。

第三天晚上，我做出了决定。

我给宁远写了一封信，约他在外滩见面。

"锦瑶，你今天看起来不太对劲。"宁远走到我身边，关切地问。

我深吸一口气："宁远，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话？"他有些紧张。

"我们分手吧。"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他愣住了："锦瑶，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我重复了一遍，"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合适。"

"为什么？"他走到我面前，"锦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没什么，我只是想清楚了。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不会有结果的。"

"锦瑶！"他抓住我的肩膀，"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我被迫看向他，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和不解。

"是不是我父亲找过你？"他忽然问。

我心中一跳，但还是摇头："没有。"

"锦瑶，你别骗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告诉我，他对你说了什么？"

我咬紧牙关，不说话。

"我知道了。"他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威胁你了，对不对？"

我还是不说话。

"锦瑶，你不用怕他。"他抓着我的手，"我会保护你的。"

"你怎么保护我？"我终于忍不住了，"宁远，你是顾家的长子，你有你的责任。而我只是个戏子，我配不上你。"

"胡说！"他激动地说，"什么配不配得上？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身份！"

我流着泪摇头："可是其他人不这么想。你的父亲，你的家族，还有整个上海滩的人，他们都不会接受一个戏子成为顾家的少奶奶。"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可是我在乎！"我大声说道，"宁远，我不想成为拖累你的人。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而与家族反目，不想让你的前程受到影响。"

他愣住了。

"宁远，"我轻抚他的脸颊，"你是个好人，值得更好的女孩。而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锦瑶..."他的声音哽咽了。

"忘了我吧。"我踮起脚尖，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去美国好好读书，然后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过幸福的生活。"

说完，我转身就走。

"锦瑶！"他在身后喊我。

我没有回头，

眼泪却如决堤般涌出。

"苏锦瑶！你给我站住！"他追了上来。

我拼命地跑，想要逃离这一切。可是他的腿比我长，很快就追上了我。

"锦瑶，你不要这样。"他从身后抱住我，"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我在他怀里痛哭："宁远，放手吧。我们真的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他紧紧抱着我，"只要我们相爱，什么都不是问题。"

我挣脱了他的怀抱，坚决地摇头："不，宁远。爱情不是万能的。"

我看着他红了的眼眶，心如刀割，但还是狠心说道："而且，我可能要离开上海了。"

"什么？"他震惊地看着我，"你要去哪里？"

"苏州。"我撒了个谎，"我师傅在那边有个朋友，想让我过去帮忙。"

"我跟你一起去。"他毫不犹豫地说。

"不要！"我急忙阻止，"宁远，你还有留学的事情要准备，不能因为我..."

"锦瑶，"他打断我，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还爱我吗？"

我看着他，心中千万遍地想说爱，可嘴上却说："不爱了。"

他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爱你了。"我狠下心重复，"宁远，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我们之间只是新鲜感而已，现在新鲜感过了，也该清醒了。"

他不信："锦瑶，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冷笑，"你以为我真的爱你吗？我只是贪慕你的身份和财富而已。一个戏子攀附世家公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痛一分。可我必须这样说，只有这样，他才会彻底死心。

果然，宁远的脸色变得苍白。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羽毛。

我点点头："是的。"

他静静地看了我很久，然后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宁远..."

"苏小姐。"他忽然改了称呼，语气变得疏远，"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此别过。祝你前程似锦。"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的痛苦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我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

我知道，我永远地失去他了。

第六章

宁远走后的第三天，我收拾好行李，悄悄离开了上海。

师傅送我到码头，眼中满含不舍。

"瑶儿，你真的要走？"他最后问了一次。

我点点头："师傅，我在上海已经待不下去了。"

师傅叹了口气："也罢，出去走走也好。记住，不管走到哪里，春华戏院永远是你的家。"

"师傅..."我眼中含泪。

"去吧，孩子。"师傅拍拍我的肩膀，"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我登上了开往苏州的轮船，看着上海滩渐渐远去，心中百感交集。

然而命运弄人，我刚到苏州，就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宁远出事了。

消息是雨薇派人传来的。她在信中说，宁远在我离开后就变得很奇怪，天天喝酒，不理家中事务。前几天和朋友出去时，遇到了土匪，身受重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苏姐姐，"信的最后，雨薇写道，"哥哥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如果你还有一点在乎他，请回来看看他吧。"

我看着信，手在发抖。

宁远伤了，而且很严重。

我在苏州的客栈里坐了整整一夜，最终还是买了回上海的船票。

不管怎样，我都要确定他平安无事。

回到上海时，已经是深夜。我直接赶到了医院，雨薇正守在病房外面，眼睛红肿。

"苏姐姐！"她看到我，立刻扑了过来，"你终于回来了。"

"宁远怎么样？"我急切地问。

"还是昏迷着。"雨薇擦着眼泪，"医生说他失血过多，能不能醒过来还不知道。"

我的心一沉："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雨薇点点头："当然可以。我爹娘都回去休息了，现在只有我在这里。"

我推开病房的门，看到宁远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我走到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宁远，"我轻声叫他，"我回来了。"

他没有反应，但我感觉他的手似乎轻微地动了一下。

"宁远，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我继续说，"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我知道我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可是宁远，那些都不是真的。我爱你，我从来没有不爱过你。"

泪水滴在他的手上。

"我离开是因为你父亲威胁我，说要关掉春华戏院。我不能让师傅受到牵连，所以我选择了离开。可是宁远，我离开上海的每一天都在想你。"

我伏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宁远，你快醒过来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他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宁远？"我惊喜地抬起头。

他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锦瑶？"他的声音很虚弱，"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喜极而泣，"宁远，我回来了。"

他艰难地抬起手，轻抚我的脸颊："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握住他的手，"宁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他摇摇头，"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顾老爷子走了进来。

看到我，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怎么在这里？"

"爹。"宁远艰难地撑起身体，"是我让雨薇叫她回来的。"

"胡闹！"顾老爷子怒道，"你都成这样了，还要为了这个女人..."

"爹！"宁远打断他，"锦瑶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她，我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顾老爷子愣住了。

"而且，"宁远看着我，眼中满含深情，"我要娶她。"

第七章

"什么？"顾老爷子的脸色变得铁青，"宁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宁远握紧了我的手，"爹，我要娶锦瑶为妻。"

"不可能！"顾老爷子断然拒绝，"我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那您的同意也不重要了。"宁远的语气很平静，但很坚决，"爹，我已经决定了。"

顾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逆子！为了一个戏子，你要气死我吗？"

"宁远，算了。"我轻声劝他，"不要为了我和伯父闹僵。"

"锦瑶，这次我不会再让步了。"他看着我，"我差点死了，这让我明白，生命太短暂，不能浪费在犹豫和顾虑上。"

"可是..."我还想说什么，宁远却摇摇头。

"没有可是。"他转向父亲，"爹，您可以不认这个儿媳妇，但您不能阻止我娶她。"

顾老爷子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最终冷笑："好，很好。宁远，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顾家的人了。"

"爹！"雨薇急忙劝阻，"您别这样说。"

"雨薇，你别管。"顾老爷子摆摆手，"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病房。

雨薇追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宁远。

"宁远，"我心疼地看着他，"你这样值得吗？"

"值得。"他毫不犹豫地说，"锦瑶，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失去什么都值得。"

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可是你会失去家族，失去财产，失去一切..."

"那些都不重要。"他轻吻我的手背，"重要的是你。"

三天后，宁远出院了。

顾老爷子说到做到，真的断绝了和宁远的父子关系。宁远被赶出了顾家，身上只有一些自己的积蓄。

我们在法租界租了一个小院子，开始了清贫但幸福的生活。

"锦瑶，"那天晚上，宁远拉着我的手，"我们成亲吧。"

我看着他，心中既甜蜜又担忧："宁远，我们现在这样，真的要成亲吗？"

"为什么不？"他笑着说，"我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等下去了。"

我点点头："好。"

我们的婚礼很简单，只请了师傅和几个朋友。雨薇偷偷跑来参加了婚礼，她哭着对我说："苏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我哥哥。"

"我会的。"我郑重地承诺。

婚后的生活确实清苦。宁远的钱不多，我们必须节衣缩食。我重新回到春华戏院唱戏赚钱，宁远则在一家外国商行找了份工作。

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我们很幸福。

然而好景不长，意外又一次降临了。

那天我刚从戏院回家，就看到宁远脸色凝重地坐在客厅里。

"怎么了？"我关切地问。

"锦瑶，我收到消息，日本人要打进上海了。"他严肃地说，"战争可能很快就要开始了。"

我心中一沉："那我们怎么办？"

"我想去参军。"他看着我，"锦瑶，我不能在国家危难的时候躲在后面。"

我愣住了："参军？宁远，你不是说要和我开戏院的吗？"

"戏院的事情可以等等。"他握住我的手，"现在国家更需要我。"

我知道他说得对，但心中还是充满了不舍和担忧。

"你一定要去吗？"我轻声问。

"一定要去。"他坚定地点头，"锦瑶，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我看着他眼中的坚决，最终点了点头："我支持你。"

他高兴地抱住我："谢谢你，锦瑶。"

"但是，"我在他怀里说，"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答应你。"他在我耳边轻语，"我会活着回来，然后和你开那家戏院。"

一个月后，战争真的爆发了。

宁远加入了第十九路军，被派到前线作战。送别的那天，我强忍着眼泪，为他整理军装。

"锦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他抱着我，不舍地说。

"你也是。"我在他胸前流泪，"宁远，我等你回来。"

"我一定会回来的。"他吻了吻我的额头，"等我回来，我们就开始新的生活。"

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既骄傲又担忧。

我的丈夫去保卫国家了，而我，只能在后方默默等待和祈祷。

第八章

战争持续了三个多月，上海几乎成了一座死城。

我依然在春华戏院唱戏，但观众少了很多。师傅为了维持戏院的运营，只能降低票价，有时候甚至免费演出，只为给乱世中的人们带来一点慰藉。

我从宁远那里收到的信越来越少，最后一封信是两个月前的，信中他说部队要转移阵地，可能有一段时间联系不上。

我每天都在担心，每天都在等待消息。

就在这时，我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天我刚唱完戏，正在后台卸妆，师傅走进来说："瑶儿，外面有个叫林少帅的人要见你。"

林少帅？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说是什么事吗？"我问。

"说是关于顾少爷的事情。"师傅回答。

我心中一紧，赶紧换了衣服走到前厅。

一个年轻的军官坐在那里，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很英俊，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

"您就是林少帅？"我走过去问。

他站起身来，礼貌地点头："苏夫人，我是林志远。"

"您找我有什么事？"我直接问道。

"是关于你丈夫顾宁远的事情。"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苏夫人，请坐。"

我的心怦怦直跳，坐在了他对面："宁远他...怎么了？"

林志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顾宁远在上个月的一次战斗中失踪了。"

我脑中嗡的一声，如五雷轰顶。

"失踪？"我艰难地重复，"什么叫失踪？"

"我们在南翔一带遭遇日军伏击，战斗很激烈。顾宁远为了掩护战友撤退，主动留下来断后。等我们重新组织反攻时，发现他不见了。"

我紧紧握着双手："那他是死了，还是被俘了？"

"我们找遍了整个战场，没有发现他的遗体。"林志远说，"但也没有发现他被俘的证据。"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所以，你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很抱歉，苏夫人。"林志远低下头，"我们已经尽力寻找了。"

我哭了很久，林志远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等我。

"苏夫人，"等我情绪稍微稳定后，他说，"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顾宁远曾经救过我的命。"他认真地说，"在一次战斗中，我受了重伤，是他冒着炮火把我救了出来。所以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照顾你。"

我愣住了："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娶你为妻。"

我震惊地看着他："林少帅，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我知道这很突兀。"他打断我，"但是苏夫人，现在是乱世，一个女人独自生活很不容易。而我也需要一个妻子。"

我摇摇头："对不起，林少帅，我不能答应您。"

"为什么？"他问，"你不相信顾宁远还活着吧？"

我沉默了。

说不相信是假的，但在这种情况下，宁远还活着的可能性确实很小。

"苏夫人，你再考虑考虑吧。"林志远站起身来，"我不会强迫你，但我的提议永远有效。"

他留下一个地址，然后离开了。

我独自坐在前厅里，心中乱如麻。

宁远失踪了，很可能已经死了。而这个林志远虽然是好意，但我怎么可能马上就改嫁？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思考这件事。师傅也劝我："瑶儿，现在这个世道，有个靠山也不是坏事。"

"师傅，我总觉得宁远还活着。"我说。

"瑶儿，"师傅叹气，"就算他还活着，在这种战乱中，你们还能再见面吗？"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奇迹发生了。

那天晚上，我正在家中看着宁远的照片发呆，忽然听到院门被敲响。

我开门一看，一个衣衫褴褛、满脸胡茬的男人站在门外。

"锦瑶。"他轻声叫我的名字。

我仔细一看，顿时惊呆了。

"宁远？"我不敢置信，"真的是你吗？"

"是我。"他笑了，虽然憔悴，但那笑容还是那么温暖，"锦瑶，我回来了。"

我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宁远，我以为你死了！"

"我差点死了。"他紧紧抱着我，"但我答应过你，要活着回来。"

第九章

宁远告诉我，他在那次战斗中确实受了重伤，被一个农户救了。那家人把他藏在地窖里，日夜照顾，直到他伤愈才放他离开。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办法回来找你。"他说，"路上遇到了很多困难，好几次差点被日本人抓住。"

我摸着他瘦了一圈的脸，心疼不已："你受苦了。"

"没关系，只要能回到你身边。"他吻了吻我的手，"锦瑶，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我点点头，没有告诉他林志远的事情。

第二天，我们正在家中吃早饭，忽然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竟然是林志远。

"苏夫人。"他看到我，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看来你有客人。"

我有些尴尬："林少帅，请进。"

宁远走了出来，看到林志远时，也是一脸惊讶："志远？你怎么在这里？"

"宁远？"林志远更加震惊，"你还活着？"

"当然活着。"宁远笑了，"怎么，很失望吗？"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认识。

"我当然不失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林志远走过去拍了拍宁远的肩膀，"兄弟，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差点就死了。"宁远说，"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志远看了我一眼，有些尴尬："我...我来看看嫂子。"

"看锦瑶？"宁远有些疑惑。

我赶紧解释："宁远，林少帅是来告诉我你失踪消息的。"

"原来如此。"宁远点点头，然后对林志远说，"志远，谢谢你照顾锦瑶。"

林志远的表情有些复杂："应该的。"

他没有多待，很快就离开了。

"锦瑶，"等林志远走后，宁远问我，"志远还对你说了什么吗？"

我犹豫了一下："没什么，就是告诉我你失踪的消息。"

宁远点点头，没有再问。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重新开始了平静的生活。战争虽然还在继续，但对我们来说，只要能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

宁远决定不再参军，而是和我一起实现开戏院的梦想。

"锦瑶，我们开始筹备戏院的事情吧。"他对我说。

"现在开戏院？"我有些担心，"战争还没结束呢。"

"正因为如此，人们才更需要精神慰藉。"他说，"而且，这也是我们的梦想，不是吗？"

我点点头："好，我们开始吧。"

我们开始四处寻找合适的地点，也在想办法筹集资金。虽然困难重重，但我们都很努力。

就在这时，意外又一次发生了。

那天我正在春华戏院排练，师傅急匆匆地跑进来："瑶儿，不好了，你家宁远被人抓走了！"

我大惊失色："什么？谁抓走了他？"

"日本人！"师傅气喘吁吁地说，"有人告发他是抗日分子，日本人就把他抓走了！"

我脑中一片空白。

"谁告发的？"我问。

"不知道。"师傅摇头，"瑶儿，你快想想办法吧。"

我立刻想到了林志远。现在只有他有可能救宁远。

我找到林志远时，他正在军营里。看到我，他有些意外："苏夫人，你怎么来了？"

"林少帅，我来求你救救宁远。"我急切地说，"他被日本人抓走了。"

林志远的脸色变了："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我说，"求求你，想想办法救救他。"

林志远沉思了一会儿："这件事不容易。日本人抓的抗日分子，一般都关在虹口的监狱里。那里守备森严，想要救人很困难。"

"那就没有办法了吗？"我绝望地问。

"办法不是没有。"林志远看着我，"但是需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我可以想办法救出宁远，但作为交换，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条件？"

"做我的妻子。"他直视着我的眼睛，"苏夫人，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我愣住了。

"你疯了吗？"我难以置信，"我已经有丈夫了。"

"但如果你不答应，宁远就会死在日本人手里。"他冷静地说，"苏夫人，你自己选择吧。"

我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林志远，你这是要挟！"

"随你怎么说。"他耸耸肩，"反正条件就是这样。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都是你的选择。"

我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了手心。

为了救宁远，我必须嫁给林志远。

可是这样一来，我就背叛了宁远，背叛了我们的爱情。

"我需要时间考虑。"我艰难地说。

"可以，但不能太久。"林志远说，"据我所知，日本人很快就会审讯他。到时候..."

他没说完，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离开军营后，在上海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该怎么办？

如果我答应林志远，就能救出宁远，但我们的婚姻就完了。

如果我不答应，宁远就会死，但我们的爱情也随之结束。

无论选择哪一条路，我都会失去宁远。

第十章

我想了整整一夜，最终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我找到林志远，告诉他我的答案。

"我答应你。"我看着他说，"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救出宁远后，你要让他安全离开上海。"我说，"而且，你不能告诉他我们之间的交易。"

林志远点点头："可以。"

"还有，"我继续说，"我们的婚姻只是名义上的。"

"这个..."林志远犹豫了。

"这是我的底线。"我坚定地说，"如果你不答应，那就算了。"

林志远想了想，最终点头："好，我答应你。"

三天后，林志远通过关系救出了宁远。

宁远被救出来时，身上有很多伤，显然受了不少苦。看到我时，他虚弱地笑了："锦瑶，我就知道你会救我的。"

我强忍着眼泪，握住他的手："宁远，你受苦了。"

"没关系，只要能再见到你。"他说。

林志远安排医生给宁远治疗，几天后他的伤基本好了。

"宁远，"一天晚上，林志远找到他，"我们聊聊吧。"

"好啊。"宁远点点头。

我坐在一旁，心中忐忑不安。

"宁远，现在上海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林志远说，"我建议你离开这里。"

"离开？"宁远疑惑，"去哪里？"

"重庆。"林志远说，"那里相对安全一些。而且，我可以给你介绍工作。"

宁远看了看我一眼："锦瑶，你觉得呢？"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宁远，我觉得志远说得对。你留在上海确实太危险了。"

"那你呢？"宁远抓住我的手，"你和我一起走。"

我的心如刀割，但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能走。"

"为什么？"他急切地问。

"因为..."我咬咬牙，"因为我要留下来照顾师傅。春华戏院现在这么困难，我不能丢下师傅不管。"

这是我编的理由，但也有一定道理。

宁远皱起眉头："锦瑶，师傅会理解的。我们可以等战争结束再回来。"

"不行。"我坚决摇头，"宁远，你先去重庆吧。等局势稳定了，我再去找你。"

"锦瑶..."他想要说什么，但我打断了他。

"宁远，这样安排最好。"我强颜欢笑，"你在重庆好好工作，我在上海照顾师傅。等战争结束，我们再团聚。"

林志远在一旁看着我们，眼中有种复杂的神情。

宁远沉默了很久，最终点头："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我坚持。"我说。

"那我过几天就走。"他说，"锦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我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一周后，宁远登上了去重庆的火车。

送别的那天，我去火车站送他。

"锦瑶，"他抱着我，不舍地说，"我会写信给你的。"

"嗯。"我点点头。

"等我在重庆安定下来，我就接你过去。"他说。

"好。"我强笑着回答。

"锦瑶，"他忽然认真地看着我，"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我心中一跳："没有，能有什么事？"

他仔细看了我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好，我走了。"

"宁远，"我叫住他，"保重。"

"你也是。"他最后吻了我一下，然后转身上了火车。

我看着火车渐渐远去，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林志远走到我身边："哭什么？又不是永别。"

我没有理他，擦干眼泪，转身离开了火车站。

当天晚上，我和林志远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没有宾客，没有祝福，只有一纸结婚证书。

"苏夫人...不，林夫人。"婚礼结束后，林志远对我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只是名义上的。"我冷冷地提醒他。

"我知道。"他点点头，"我会遵守承诺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住进了林志远的公馆，开始了这段奇怪的婚姻生活。

林志远确实遵守了承诺，我们虽然住在一个房子里，但各自有各自的房间，他从不碰我。

我依然在春华戏院唱戏，只是现在的身份变成了林少帅夫人。很多人都好奇我们的婚姻，但我从不解释。

宁远的信很快就来了。他在重庆找到了工作，生活逐渐安定。信中他说很想我，希望我能早点去重庆和他团聚。

我给他回信，说戏院的事情还没处理完，让他再等等。

就这样，我一拖再拖，一年过去了。

林志远看出了我的心思："你不打算去重庆了？"

"我答应过你的。"我淡淡地说。

"但你不开心。"他说，"这一年来，我看着你强颜欢笑，心里也不好受。"

我没有回答。

"要不，"他忽然说，"我们离婚吧。"

我惊讶地看着他："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他重复道，"然后你去重庆找宁远。"

我不敢置信："你认真的？"

"很认真。"他点点头，"这一年来，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强扭的瓜不甜，我不想让你痛苦一辈子。"

我看着他，第一次发现他眼中有种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林志远，"我轻声说，"谢谢你。"

"不用谢我。"他苦笑，"是我对不起你们。"

一个月后，我们办理了离婚手续。

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去重庆找宁远。

临走前，林志远送我到火车站。

"锦瑶，"他叫住我，"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和宁远之间出了什么问题，记住你还有我这个朋友。"

我点点头："谢谢。"

"去吧，"他笑了，"去找你的幸福。"

我登上了去重庆的火车，心中既兴奋又忐忑。

一年多没见，宁远会不会变了？他还爱我吗？

而我，又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一年发生的事情？

火车在轨道上飞驰，载着我去寻找久违的爱人。

我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中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宁远，我来了。

【完结】